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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笃定为红颜(第1页)

高阳郡王一早起来心情不错,洗漱完毕穿了件棉纱的襦服,头上也没戴冠,只束了根绛色的丝带,站在铜镜前照了照,这样的打扮总叫她觉得容易亲近了吧?不知怎么,她见着他就像见着鬼一样,自己平日是不常笑,身边的人也都怕他,可他自问对她已经很好了,没打她,没杀她,更没逼她,她拉着个脸,真真叫人不受用,甚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拗性子,一时半会怕也改不过来,自己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偏喜欢她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若换了平时,拧断她的脖子是轻而易举的事,可现如今下不去手了。昨儿晚上裴府定是一夜不太平,这么大个宝贝丢了,明月先生还睡得着觉吗?这会子北平城肯定都翻了一遍了,早晚要到郡王府来,不过也不担心他硬闯,别人怕他,自己可不拿他当事儿,他若敢犯上,正好给他个杀他的借口,缺了他便谋不成大业了吗?简直笑话!

招呼丫头把饭食送进来,自己提了食盒,转动案上的佛手托盘,推了四面雕空的紫檀壁板,这壁板原是西洋机栝,使了巧劲儿就能撞开消息,把她藏在这后头,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找到。

一路沿着凿花的地砖往下,左一个书架右一道围屏地绕过去,再往前便是里间了,因为怕地下冷,早年就使人挖埋了地龙,这一加热,真是温暖如春的。

加紧了几步走,猜想她不知白天黑夜,昨儿折腾到半夜,又是发火又是惊吓的,这会子肯定还没起来,布置了早饭好叫她。想着,心里生出股子莫名其妙的欢喜来,怪道常看那些纨绔为女人拼死拼活的,那时还瞧他们不上,如今换了自己,果然就是伺候她,也是极乐意的。

打了帷幔进去,却见她坐在桌面,满脸倦容,头发也有些乱,他心里一沉,不悦道,“怎么,莫非你一晚上没睡?”

毋望呆滞地抬头看他,过了一夜了?不知裴臻那里怎么样了,她把这密室里的每样摆设都摸了一遍,却怎么也找不到机关,心里急得没主意,一时头晕目眩才坐下,坐下了就站不起来,只觉眼睛也蒙眬了,脑子也不清明了,嗓子里干涩得像要着火,摇摇晃晃几乎要栽倒下来。

朱高煦本来颇有微词,一瞧她那憔悴样子就把话咽了回去,回身把食盒提到桌上,揭了盖子端出清粥和几碟小菜来,一面道,“吃些东西吧,就是再怨我,也别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你且忍两日,这地方不好叫旁人知道,所以没给你派丫头,你乏了就睡,若闲得烦闷就找书看,我这几日有空,就在这里陪你。”

她恹恹地转过脸去,拧了眉道,“你怎么才肯放我回去?”

他顿觉灰心,眼里生出恨意,咬紧了后槽牙,过了半天才道,“还想着裴臻么?快死了这条心吧,就是关你一辈子,我也绝不让你回他身边去。”

侧眼看她,她要哭不哭地垂下头,也不知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好言道,“我哪里不及他,怎么就不能入你的眼?你且想想吧,好歹我也是个郡王,跟着我不会辱没了你,眼下虽给不了你正妃的名分,先封个夫人还是可以的,等过阵子寻个错处打发了我母亲指的那个女人,再把你扶正也是一样的。”

她听了这话大感厌恶,头沉重得支撑不住,只得拿手支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郡王这等身份我高攀不起,既有良配就好好过日子吧,你这样拘着我,大家闹得不痛快,何苦呢?”

朱高煦背起手笔直地站着,哼哼冷笑道,“不痛快的是你们,我倒是舒畅得很,留着你就成了,总有一天你会把心思放在我身上的,再或者,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

毋望听他说什么孩子,心里打了个突,又见他挪步过来,骇得起身便要逃。他苦笑,心底某一处尖锐地疼了一下,抬手在她肩上一压,重又将她压坐回八脚凳上,故作凶狠地指指桌上的碗筷,道,“快些吃饭。”

她疑惑地看他,他心头一震,脸上微有尴尬之色,调转开目光不去看她,只绕到她对面坐下,从食盒里拿了象牙箸递给她。

她慢吞吞地接了过去,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将筷子放下了,摇头道,“我没有胃口。”

朱高煦面色阴沉下来,眸中闪过一抹嫉恨之色,道,“竟想他想得这样吗?还是打定主意不吃我府里的饭?你可别同我搞什么绝食的把戏,我对你够容忍的了,别打量谁是傻子。”

毋望浑身乏软,耳朵里嗡嗡作响,连眼皮都快睁不了,顺势便伏在桌面上,无力道,“我要睡会子,你出去。”

他挑了眉头道,“你要睡便睡,我在这里碍着你什么?”

她怒视他,他满不在乎,那张冷酷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神情,看得她怨念丛生,大大呼出一口恶气,道,“劳你叫人把地龙熄了,我不舒服得很。”

他一愕,忙转头看她,这才发现她面色发红,嘴角竟起了泡,一琢磨,想来供得太热,地下总不比上头,空气流通不顺畅,难免虚火上扬,可若是熄了地龙,寒湿入骨,只怕未必是好事,这样左右计较,一时没了主张,才想问她要不要瞧大夫,她已经摘了幔上银环,将他干干净净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他有些生气,兀自转了两圈,小声咒骂道,“不识时务的女人,爷拿热脸贴你冷屁股,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事,你还不稀罕?那裴臻有什么好,不就是长了张漂亮的脸吗,娘们儿似的,值什么?亏你爱得这样,眼皮子浅。”

正愤愤不平着,听见上面有人喊二哥哥,遂背着手踱上去,推了门出来,没好气儿地哼了哼,“你来干什么?”

朱高燧才来就碰一鼻子灰,不过这样的时候多了,习惯成自然,要是他哪天对自己好言好语才奇怪,不甚介意地拉了椅子坐下,知道他的怪脾气,他要是不吩咐,下人断不敢进他房里,所以只好自己拿了杯子倒茶喝,一面朝那雕花镜架探了探头,“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戳着了他的痛处,他像只被人踩着尾巴的猫,一下子就乍了毛,“什么女人?软硬不吃。我要是离她近点儿,她就拿蜡烛签子抵着脖子,要死给我看。”

朱高燧一个没忍住喷笑出来,“你这么就给吓住了?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治不了,你算是白担了那些恶名。你房里的女人呢?打发去劝她就是了,实在不成压住了手脚,生米煮成熟饭再说,身子归了你,再有什么想头也不中用了,到时候自然服服帖帖的。”

朱高煦陷入沉思,隔了好一会儿才道,“要成事儿我多的是手段,只是这样有什么意思,叫她恨我几十年?”

朱高燧放下茶盅,怔怔道,“你还当真了?玩过撂了手就得了,几十年?你想和她过一辈子?别忘了,母亲给你定了亲,开春就要完婚的。”

朱高煦不以为然,什么正妃,母亲的话不好违逆,娶了闲置也没什么,能遇着个满意的,让她给你生儿育女,如此才是美事一桩。

朱高燧脑门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见他不吭声,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只道,“那边满世界找呢,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知吧。”

他嗤笑,“就是叫他知道她在我府上,谅他也不敢擅闯。”

朱高燧一哂,“你只当他姓裴的是善男信女?惹急了什么事干不出来?这会子九成快疯了,凭你什么府,就是皇宫也敢闯,所以我说,你快些把事儿办成了,免得夜长梦多。”

朱高煦被他说动了心,暗想也是,时候长了恐生变故,反正早晚都是他的人,早些受用,届时就算裴臻寻来,木已成舟,除了兴叹还能怎么?

朱高燧从腰封里挖出一瓶药来,往他手里一扔,道,“我才得的好药,便宜你了。往茶水里掺一点,保管她乖乖听话,到时候怕你受不住呢!”

朱高煦捏起那瓶子细看,上面写着几个小字“秋水长天”,他讥笑起来,“这名字取得妙!”

“管他叫什么,好用便成来,弟弟敬二哥哥!”朱高燧举起茶盏道,“我祝哥哥马到成功,这回好歹别出岔子了,务必一箭中的!”

朱高煦很快活的和他碰了下杯,“借你吉言。”

“快给我弄个侄儿出来是正经,到时候不瞧着你也瞧着孩子。”朱高燧嘟囔,“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杀人那股子狠劲头哪儿去了?我都替你寒碜。”

他听了不太痛快,横他一眼道,“我干什么,多早晚轮到你来说嘴?茶喝完了就走吧,我不虚留你了。”

朱高燧叹着气儿站起来,边走边道,“人都说兄弟如手足,到了你这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朱高煦懒得听他絮叨,出门吩咐长史相送,三两下的就把他给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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