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凤玉楼的人并不是柳风眠。
少女被带回了驿馆,在十几双目光下被审问,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叫谷杉月。”
紧跟着又是一句:“我杀了人,你们把我押送到宸京吧。”
季别云不在场。
他躲在自己房间里,听到门外戴丰茂转述时身体骤然一轻,下一刻却又有一种更大的无力感压在他身上。
不是柳风眠,是另一个小女孩。
什么样的孩子会藏在一座摇摇欲坠的青楼废墟中,身边放着残破的白骨堆起来的小山,弹着一张破损不堪的琴?
充州灭门案究竟牵扯了多少人?
季别云靠着墙角,抱着那把却寒刀,整个人是防御的姿态。
他昨夜是被观尘带回来的,回来时精神恍惚。
在凤玉楼里,那和尚眼疾手快地替他遮住了眼前的一切,将他从记忆与现实的混乱拉扯中救了出来。那声“着相”此刻仍在他脑中萦绕,似乎在宽恕他的失态。
他相信观尘一定听见了那三个字,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他一句。
难道不好奇吗?
就算不好奇,观尘以往这么关心他,为什么这一次却只字不提?
门被拍了拍。
戴丰茂没走,他虽然不善于观察人心,但也能感觉到季别云不对劲。
昨夜回来时便心不在焉的,浑浑噩噩下了让他们围住什么凤玉楼的命令,之后便躲进了房间里。这会儿天都快亮了,唐司判那里如何说,被灭门的那两家要不要去探查,被抓回来的少女如何处置,都还等着季别云的决断。
“头儿……”戴丰茂竭力思考着该怎么开口,“你是不是受惊了,要不找个大夫来看看?”
话刚说完,门猛地被拉开,季别云那张倦意深重的脸出现在眼前,把他吓了一跳。就是在大理寺那几日也没见过头儿这么累啊,怎么了这是?他要不要去找那观尘问问,若是中邪了他们还怎么办正事?
季别云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我没受惊,找个大夫来先看看那孩子吧。”
终于说正事了,戴丰茂暗自松了一口气,道:“那姓谷的小姑娘确实蹊跷,看着疯傻,但说话又有条理。她非要让我们这里官最大的去,去了她才开口。”
少年揉了揉脸,精神了一些。
“走吧,带我去见见她。”
驿馆内原本存放草料的屋子被腾出一半来,谷杉月被站立着绑在柱子上,麻绳从她脖子一圈圈绑到脚踝。
季别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一张残留着幼态的脸,干净纯粹,偏偏眼里是化不开的恨意。也不知道在恨谁。
被绑着被迫站立的半个晚上,少女明显已经累了。季别云让人给她松绑,却只松了一半,让她滑落到地面坐着。
之后又亲自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谷杉月盯着那杯水看了一会儿,双臂被绑着,便凑过去就着他的手猛喝了几口,由于太急还呛着了。
季别云退了回去,问道:“几岁了?”
少女咳嗽完了才答道:“十六。”
站在一旁忍了半晌的戴丰茂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厉声道:“你当我们瞎吗?”
谷杉月抿了抿唇,“十四,没骗你们。”
季别云一时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