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慕永钺眉宇成川,只拿着案上一个青皮苹果,塞住了枕春的嘴。
念念不忘,得以回响。天地之间必有玄妙之处,便是在万千人海之中,在无穷无尽的宙宇之中,亦会如戏本中的生与旦那么曲折相遇。那时漫天落着陨石,地面崩裂海啸轰鸣不绝,你亦可以在纷乱喧嚣之中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只听得见那个人的声音。
安枕春太年轻,她还不能明白这个道理。
虚无先生默然回头,将腹上鲜血一揩,抬戟正身。
贺业跋摩眉头轻展。
只见得虚无先生此事满身血腥之气,好似话本上画的阎王修罗,神戟裹挟着凌厉的风气卷来。那是一声两把神器的交吟,震荡着沉重的声响好似钟琴悲鸣。他行动之间伤口崩血不止,如朱墨侵入清白的泉水,渲染在白衣之上好似花朵绚丽展开。那举手投足之间,衬得是说不出的妖异。
贺业跋摩神力犹在,肩背臂膀虬结,将刀缓缓往上推动,只将众人的心都推到了嗓子。他脚下石板噼啪裂开,一步一个尺长的缝隙,烟尘飞扬。
电光火石,虚无先生浑身力气皆来迎战,长戟下压,手背之上青筋毕现,栗发散在风中如缎,双目赤红。
“我乃叶柳女皇十一世孙……”贺业跋摩剑眉长挑,嘶哑的声音斥呵。
“我乃逆旅一归人。”虚无先生手中画戟荧光流转,隐隐之中闪动晦暗的金光。戟头双刃偏锋微勾,一个玄妙的角度猛然上挑!
贺业应之不及,连忙侧身来避。
虚无先生长戟逆尾一杵,闷闷一声骨肉脆响,只将贺业手中的墨青古柄把挑脱出手。贺业跋摩虚虚一握,却被虚无先生电光火石之间猛然长戟划破了肩头红袍!那墨青古刀翻扬飞脱,去势未消,在烈日之下飞转三圈,光芒刺目,旋即落在了枕春面前。
只听得“砰”然一声,古刀将枕春面前的几案斫作两半,入地半尺。
武器的悲鸣,长啸不止
枕春骇得不住喘气,只看着面前被斩断的几案发愣。
旋即被大魏文武群臣的欢呼之声淹没。
天气忽然开晴,烈日又覆满乐京。山呼的大魏万岁与皇后长乐无极,震响在校场之中。枕春半靠在椅子上,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拿着慕永钺塞在她嘴里的青皮苹果,有些措手不及。
那些惊喜的胜利欢呼离她那么远,她此时心中想的事情那么近。
枕春几乎是没有细细思考,连忙站起身来,敛起一身华美高贵的金色衣裳,要往校场上去。
兵部尚书满脸胜利的喜色,上前拱手拦住枕春:“皇后娘娘天喜,我大魏赢了啊!”
“哦……哦。”枕春眼睛离不开虚无先生。她看着他孤零零立在校场中央,持戟的手崩裂出伤口,白衣被血染得绯红,心疼不已。
“还请皇后娘娘大宝玉玺,速速签印下百年的休战文书!”隆国公亦是春风在面,连忙上前谏道。
魏国的群臣沉浸在喜悦之中,举国大喜。
可枕春只想立刻跑去他身边,向他剖白一次。
满朝文武围住枕春,不住得道贺,道着国祚绵长与天命。枕春一步也走不动,左右看去俱是朝臣们拱手与笑脸,是战争平息仇怨纾解的得意。耳中是祝祷与称颂,心乱如麻。
他们渐渐地……渐渐的……渐渐地将枕春淹没在鲜花着锦的中心。
第两百零一章 红豆
阴霾了半载的御书房,重新明亮起来。
枕春抬起手上的和氏璧,将文书转过面来,朝向案前的贺业跋摩。
窗外葱葱郁郁的翠竹之上,有一只红嘴儿的鸟轻点枝头,旋即飞得无影无踪。
“望此百年为约,你贺业氏不要相负。我大魏与扶南,自此生息休养,莫要再犯。”
贺业跋摩望着枕春,只将手沾了红泥,按在了文书纸上:“你选择继续待在这座宫殿里。”
枕春沉眸,轻轻将文书的卷页拨平:“你是扶南的国王,你该知道。有些事情,是必须有人承担。”她眼睑下垂时,羽扇般的睫毛投下阴翳,“至少你们扶南国从此褪下奴属的枷锁,万物待新。”
“一百年后,我的子孙,还会再来取那本该属于扶南的三座城池。”荷叶跋摩看着枕春的眼睛。
枕春将手上的红泥揩在白绢之上,毫不避讳的回望:“物竞天择,战争不会止息。这个世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反复征伐,焦过之后也会在来年复春。慕家的子孙,绝不会让。”
“皇~后~娘~娘~”
御书房外传进来男子优哉游哉的声音。
枕春一听这声音便蹙眉,信手便捉住案上一只饕餮镇纸,狠狠向外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