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官听见他的话就立刻走上前,但是贝唐玛挥手叫他退下去。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那个男孩吓坏了,只能一个劲儿点头。“我不知道在这个边境地带的人是怎样教养小孩的,可是他们在教导你服侍长官的时候该先教你一些观念,譬如像你那根脏手指应该是在盘子的边缘,而不是放在酱汁里。”
他用一贯轻柔但微怒的口气把话讲完。那男孩吓得发抖。 贝唐玛听见邻座羊毛公会的会长格格笑了出来。
贝唐玛露出冷笑,虽然泰伯鱼总主教在几个月以前把他降任为英格兰副主教,但是他原来也是出身商人阶级,贝家在伦敦是相当富裕的杂货供应商。
“那个孩子叫麦格。”这位公会的会长说道。“新夫人——”他犹豫了一下,“我是说,爵爷的妻子艾琳夫人本来想让儿子继承父亲的金店事业。可是现在——呃,尼尔爵爷要训练他这个继子做骑士。”
“嗯。”贝唐玛拿起木匙,又挑了一只烤鸽。他一向对乡间的粗俗品味很敏感,所以都自己带着厨子随行。可是他闻出这烤鸽有蜂蜜和肉桂的味道,也许这位莫莱夫人已经把厨房的人手调教得不错了。
他们是在外面的草地上用餐,因为城堡的大厅还没有修好,草地四周站着他的一大队跟班,包括骑士,侍卫,厨子,马童及仆役。护城河里兹生的蚊蝇满天飞,空气里还溺漫着臭味,上莱的仆役还得穿过工寮和木材堆才能走到桌子这边来。可是西斜的太阳把城堡的墙染成了金色,宾客也吃得越来越高兴。只有总主教派来的那些西安教会的修士不同,他们吃的是非常简陋的黑面包和泡菜。
贝唐玛隔着杯缘打量那些修士。他此行是以副主教的身分送他们来。西安教会现在的势力相当大,据说他们严格遵行祈祷和禁欲苦修,连领袖在内都穿着粗线衫,所以无时无刻不处于忍痛的状态,身上都是斑斑血痕。
贝唐玛叹一口气,他绝对不欣赏那种会苦修的人,他奢华的生活就是明证。可是总主教也相当聪明,决定派这些人来边境重建教会。根据各地的报告得知,乡下都盛行异教,居尔特教会的人也不可信赖。不管是威尔斯人还是爱尔兰人都是野蛮而无教养,而且支持异端邪说。他们好些半文明的教士还常常结婚,那是说,如果他们的私生活还没有败坏到极点的话。
贝唐玛由腰间取出匕首,熟练地切下一块鸽胸肉,叉起来送到口中。又有一个什役端上来用|乳桨烧的李子,贝唐玛摇摇头。桌子另一头响起一阵掌声,原来有一批穿着整齐的仆役出现:把一些村民推到了餐桌前的草地上,另外还有两个风笛手和一个鼓手也走到前面来。
贝唐玛喝一口酒,忍住了笑,凭这个城堡现在这种乱七八糟的状况,还想提供一些娱乐给宾客,这倒是值得嘉许的事。他注意到随后还有别的节目。在院子外头有一批射手,拿着著名的威尔斯长弓,等着表演箭术,相当不错的娱乐。事实上这比他预期的好多了。他擦擦嘴,往椅背上靠过去,心里想着,也许这个爱尔兰人选择莫莱还是个不错的决定。他知道朱尼尔的血统并不算纯正,父亲是一个伯爵的私生子,母亲则是爱尔兰人——一个非常不稳定,不可测的民族。朝廷间公认亨利封朱尼尔为男爵实在是太大方了一点。这位老女王底下的著名勇将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莽夫。可是国王对支持他母后的人是非常欣赏的。再说,旁人也不得不佩服朱尼尔到莫莱上任以后的第一步行动。既缺钱又缺人手的他娶了一位有钱的金店老板寡妇,而且据密探所说,她的财富非常可观。
天知道,他一面想着,一面环视四周,这个家伙也真勤劳。这个城堡的墙和厨房以破纪录的速度修建好,也要归功于新爵爷亲自动手帮忙,推车子搬木材他都不嫌,为众人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贝唐玛示意那个红发男孩来给他添酒,很可惜他来的时候朱尼尔去追捕一些卡沃德的手下了,他们最近烧毁了一个村子,不过这也给贝唐玛机会观察一下,这里重建的工作进行得相当有纪律。就连现在在草地是疯牛一样跳舞的村民,看起来生活也比其他地区好。
当然不管怎么样,外人终究会注意到一个不协调的气氛,那位新婚妻子显然非常不快乐,因为朱尼尔的队长始终不离开那男孩的左右。她的目光里满含渴望,可是他们就是不肯放松那孩子片刻。
一个人如果仔细观察的话,绝对不会把这想成是队长在执行普通的职责。他们是不是在防止那男孩跟她在一起呢?是否真如伦敦的金业公会所提的诉愿一样,这位新任的莫莱领主是把这男孩当成|人质,好让他母亲接受这桩没收她家产的非法婚姻?
贝唐玛的随身仆役拿来一袋他最喜欢的法国酒。他示意那人也倒一杯给公会的会长南特,然后倾身再观察另一头的莫莱夫人。她真是一个迷人的小东西,朱尼尔一定很喜欢她。但是从另一方面而言,侵占公会人员家产可是一件严重的事。 公会在史提芬国王统治的时期开始强大起来,现在更是坚决维护自己的权利。亨利曾经从法国传指示回来给贝唐玛说,不管公会的诉愿是关于朱尼尔新婚妻子的什么问题,他都不希望跟公会惹上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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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唐玛告诉自己,这个金店老板娘的家产一定是多得惊人,才会诱得这个爱尔兰人不经亨利王核准就跟她结婚了。朱尼尔行事向来是急性子,不过谁都可以看出来这个寡妇的钱帮了他很大的忙。只要看着这座城堡,就会明白帮到了何种地步。他也应该知道,这样仓促结婚势必导致大笔罚金。尽管国王很欣赏他——朱尼尔曾经在阿特利一役中救过亨利一命——也无法使他豁免。
贝唐玛在视察一些城堡收回的情形时,接到了市民的诉愿书,上面说有一位公会的女会长被迫嫁给领主,而且这位领主侵占了金店老板的家产。
他看着她,心想这位寡妇嫁过来以后看起来也还好,所以这个问题不必伤脑筋。重要的是金店的大笔财产。唐玛告诉自己,亨利王一定至少会要一半当作未经许可就结婚的罚金。
那些农奴跳完了舞,走了出去,接着武士进来摆设箭靶。唐玛注意到城堡的管家走到女主人旁边跟她讲着话。
她皱起眉头,站起身对他嘱咐了几句,显然在是关于那些射箭手的事。
“你一定会喜欢这个箭术表演的,”南特说道。“这些长弓手本领非常高超,那种弓立起来足足有一人高,一箭射出去,在一百码外也可以射穿六层木板。”
唐玛咕哝一声应着南特的话。他还在看莫莱夫人。
“如果你想听听我的想法的话,爵爷。”南特说道。“现在的问题是领主与公会的权利问题。这件事不是她的主意,是他的。我们都在场,看到了整个经过。在宣誓效忠的时候,他突然跳上前掐住她的脖子。真的。尽管我们很敬重他,他还是把利益放前面。”这位羊毛公会的会长深吸一口气,“可是她不仅是我们的一员,也是金业公会的会长。”
贝唐玛扬起眉毛转头看他,在法兰西西部有一些公会的会长是女人,不过教会非常反对而且一直在设法阻止这种情形。
莫莱夫人坐回椅子上,贝唐玛也往后靠坐,准备欣赏箭术表演.他不是出身军人阶级,不喜欢流血的事情,所以比较喜欢箭术和摔角。有些运动比赛随着流行也往往变得更加血淋淋了。
贝唐玛想着,他们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评估一下金店老板的财富究竟有多少。
然后他们可以开始分产。
艾琳看着那些莫莱的弓箭手站成一排准备射箭。她很庆幸自己刚才要杜波德临时把箭靶搬移到离桌子较远的地方。在边境地带,不是有很多人效忠威尔斯而非新的领主。谁也不想见到亨利王这位特使突然“意外”中箭。当初第一任亨利王就是这样登上英格兰宝座的。
更重要的是,艾琳不希望自己带着麦格溜走时,发生谋杀事件而引进骚乱。
她现在应该快一点行动了,她想着,一面环视四周。太阳已经落到城堡的墙后,影子越来越长。有一个特使已经去威尔斯山区通报朱尼尔说国王的主教大臣贝唐玛大驾光临,让他早一点赶回来。至于那要多久的时间,她也无法确定。
她低头看着自己紧张得绞在一起的双手。亲爱的老天,她本来并没有计划这么快就要逃走。她不确定城里那些曾答应要担助她的公会会员,尤其是年轻的傅奈吉,是否已经收到了她的信息。
坐在她旁边的威塞斯郡长提醒地注意看第一批射出去的箭。支支都中了红心。
“啊,夫人,表演得真好!”大砂的郡长点头表示赞许。“如果要真的比赛,他们就得把箭靶再往后移远一点了。”
她心不在焉地对他笑笑,史华特已经叫人去把箭靶往后移了。等天黑的时候,贝唐玛一定就会要带着随员回到在河边草地上搭的营帐里休息。西安教会的修士则在稍早就要求在城堡里的马舍过夜。
等客人都离开以后,她就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叫女仆去找麦格,设法把他骗开乔斯的身边。
那些弓箭手又一次出神入化的表演,响起一阵叫好与鼓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