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其一。”李纲捻捻长须,继续说道,“其二,他是燕国长公主的驸马。”
“虽然天下人都知道,种少将军是先封侯、后娶的公主,可皇家和东西两府相公却明白,种将军是先遇见了公主,逃过一场天大的灭门惨案,然后才训练出了一支举世无双的铁骑。”
“而从今往后,种将军必须镇守在西北,盯着蒙古人的狼子野心。而您——公主殿下——”
李纲说着,后退了两步,又是长长一揖:“自当随将军一道,镇守国门。”
赵瑗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捏着那枚白玉印章,几乎要将手心硬生生磕破。
她想起很久以前,还是皇帝的赵构对她说过:帝王之道,重在制衡。
赵桓是皇帝,而太子,将来也会是皇帝。
所以……
“公主?”
种沂好不容易挣脱了热情的兵士们,却发现赵瑗脸色有些苍白,禁不住唤了她一声。
她抬头看他,微微摇了摇头。
“公主面色不虞,可是在担心蒙古之事?”他思前想后,觉得统共也只有这么一件事才能让她忧心。再加上李纲李大人老神在在地杵在一旁,笑容满面地等他见了礼,他愈发觉得赵瑗是在为了蒙古人的事情烦心。
种沂思考片刻,俯身在她耳旁,低声说道:“莫慌,一切有我。”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咳嗽。
种沂身子一僵,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与赵瑗隔开了一段距离。这些日子他同她亲昵惯了,竟然下意识地就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而且身边还有德高望重的西府相公……
“公主与将军好生议议罢。”李纲郑重地说道。
赵瑗咬咬下唇,说了声好。
议议?这事还能怎么议?
赵桓摆明了要将他推到风尖浪口上!
她默默地将种沂推出大堂,又默默地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默默地将袖中所藏的白玉印鉴递给他看。他起初还有些惫懒,等看清印鉴上刻着的“云中”二字,倏然睁大了眼:
“这是……”给我的?
很久以前,官家曾经同他许诺过,若他能够镇守三关,便是一世王侯。
官家也同他说过,如今西夏、燕云和关外的三片土地,久未归化,需要一尊杀气腾腾的战神来镇守。如果他愿意,也可以将柔福帝姬一并送到他的府上,合卺结缡。
如今,官家果然兑现了他的承诺。
他执起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有些惊异地问道:“你不开心么?”
——我明明说过,封侯之日,定会三千铁甲为聘,以尚帝姬。
“我……”
赵瑗摇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一些:
“皇兄只封了你一个人。”
荣宠至极,风光无限。
但烈火烹油的背后,很可能就是轰然倾颓的摩天大厦。
他细细摩梭着她的手心,粗砺的指腹带起一阵酥。麻。她依旧低着头,盯着手心的白玉印章看,似乎要将那枚印章盯出两个洞来。
他将她的表情全都瞧在眼里,又将事情连在一起,细细地想了一遍,俊美的面容上渐渐浮现出了几分笑意。
“你这是关心则乱么?瑗瑗?”
“什么关——”
“我很欢喜。”他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我真的,很欢喜。”
她太过在意他,所以才会瞬间慌了神。
不然……不然以她沉静从容的性格,绝不会是现在这种表现。
赵瑗一脚踩在了他的皂靴上,碾了又碾,表情有些愤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