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最想见的人助他,或许还有些希望,若非如此,就算进了阵,也未必唤得醒他。
这倒让淳于月为难了,沐文玉无心心相印的爱人,沐慈又远在几千里之外的水国,沐文玉已经被困五日,再拖延下去,就是沐慈赶到,也未必救得了他,于是便让人请来慕容展等人,想着他们与他是兄弟,若他面临死亡,定会想要见这些人,只是易祈幻将那阵的入口设得奇诡,叶樱雪不可能将所有人都带进去,只能看他最想见谁。
众人都很疑惑,论兄弟之情,沐文玉对他们都是一视同仁,并无差别看待,要说他临死最想见谁,他们实在不敢专美,艾雨沉默了很久,视线在淳于月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去看南宫逸,南宫逸回视她,两人心里都有了人选,可是。。。
良久议决不下,南宫逸便让众人回去再想,又命人给叶樱雪安排了住所,直到营帐只剩下他和淳于月,他便搂着淳于月不肯放手,淳于月见他忽然如此,实在不解其意,连声询问,他才苦叹相问:月儿,如果文玉爱你不比我少,我们两人,你会选谁?
淳于月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惊住,思索良久,才明白问题的由来,不禁叹息,挣开他的手臂,凝眸看他:从来就不需要选择,沐文玉对淳于月而言,是人生难遇的知己,而你,是淳于月想要相伴终生的男人。
她终于说出了他对她的意义,这简单的表白,比爱情的宣誓更让他安心,他终于消除了心底的那一丝恐惧,紧紧的拥着她,言辞恳切道:既然文玉对你我都如此重要,就请你帮我把他带回来好吗?
淳于月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有那样的资格,但是既然他这么说了,她又怎么会不愿意去试一试,南宫逸听到她的应承,心里却有些忧惧,千叮万嘱着:你也要答应我,一定会平安回来,好吗?
淳于月连连点头,忽然艾雨掀帐而进,也不顾忌礼仪,直直草淳于月跪下,哭泣道:求公主帮帮三哥!虽然他从未言说,可是我知道,他对你。。。
她话未说完,就被南宫逸一声呵斥住,艾雨顿时止了声,惶惶的盯着南宫逸,泪如雨下,南宫逸叹了口气,替淳于月整了整衣衫,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会带人在阵外等你们平安归来!
淳于月含笑答应,转身便走,才行几步,忽然心神一动,回身几步过去,也不顾艾雨在场,主动吻了吻南宫逸,抚着他略显疲惫的脸说:我很快就回来!
动容
叶氏一族的布阵和破阵之法代代相传,叶樱雪深得父亲真传,有她在前引路,进阵是没有问题,只是阵中云遮雾罩、怪石嶙峋,要在诺大的山林之中寻找沐文玉的身影也并非易事。
山石之间,时而林木纷杂,时而流沙深厚,两人在其中走得异常艰难,眼见如此拖拉下去,只怕人未找到,自己先被困其中,叶樱雪便提议自己先去破阵,并与淳于月约定出谷之法,叮嘱她若实在找不到人,便自行出去,她利用超凡的轻功和熟知阵法奥妙优势去寻,若寻到就将人带出来再说。
淳于月也觉此法更有效,便听从她的安排,两人分成两路,从两侧往中间搜寻,然而,沙林之大,超乎她的想象,沿途看见不少困死其中的兵将,从衣着来看,有尤国的,也有凉国的,这些有互相残杀至死的,也有被惊吓至死的,更有缺水而死的,选择这样的地势,布设这样精妙的局,不是短时之功。
看来易祈幻也不是盲目自信的人,他早已做了兵败的打算,只是,他如此恨沐文玉,大概不只是为他们智慧谋略旗鼓相当、而怀不是知己便是死敌执念,或许他更因为沐文玉身为镜国人,不但不帮他复国,还处处掣肘于他,使他不能完成复国大业吧。
然而,以他的残忍嗜血,若一旦让他复国成功,焉知不会成就一代暴君,于国于民有何益处?沐文玉追求的是一统天下后的清平盛世、国富民安,两人道不同,怎能为谋?
淳于月一路走走停停,十步九陷,她在轻功上又未专习,不能似叶樱雪一般借助山林树石脱困流沙,只得脱掉鞋袜,将衣衫撕扯一部分,尽量不让其牵绊,几个时辰之后,她的脚磨出了血水,人也落魄的不成样子,让她欣慰的事,她竟先一步找到了沐文玉。
她几乎是爬滚着到了沐文玉身边,见他青衫已被戳出无数个血口,虽然不深,却也受伤不轻,而他眉眼紧闭,气息微弱,嘴唇遍布干裂错乱的血痕,往日的温润潇洒荡然无存,淳于月看着他这般样子,心口凝滞难抒,忙取下水袋,一点一点的将水润进他的唇瓣。
却带出不少凝血,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醒来,也不知该怎样救他,本来想将他般去石壁旁靠着,却因奔波这么久,自己也没了力气,只得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握着他的手,希望他能感知到她,在他耳畔一遍一遍的重复:沐文玉,你一定要醒来,你的愿望还没实现,天下还未太平,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你绝对不可以在此时放弃。
然而,无论她说什么,沐文玉都没有丝毫反应,他的气息依旧若有似无,水一点点灌进去,片刻后又尽数流出,他的伤口依旧在一点一点往外浸透鲜血,淳于月惊慌失措,举目四望,只有无穷无尽的山石黄沙,丝毫不见叶樱雪的影子。
淳于月心绪已乱,大失方寸,只会不停的念叨‘沐文玉,你不能死!’
而沐文玉在她喋喋不休的念叨中,竟然真的有了反应,他原本被诛心阵陷入无边无际的回忆之中,他的回忆里全是父母惨死,自己带着沐慈流落无依,受尽屈辱磨难,被人当着牛马使唤,受尽鞭笞只为乞讨食物,在死人堆里摸爬打滚寻找生机,在讥笑怒骂、拳打脚踢之下苟活性命,这样的人生,生没有快乐,死没有痛苦。
而更可悲的是,在诛心阵中,这些回忆无数遍的重复,没有完结的尽头,死便成了唯一的解脱,他被困其中,一遍一遍的回忆,一点一点消磨求生的意志,他是真的打算放弃了,可是,心底残存的唯一一点不甘,让他一刻一刻这样熬过来,虽然早就感知到淳于月的呼唤,可是他实在没有勇气挣脱心底的束缚,因为他潜意识里也知道,她从来不属于他,永远也不会属于他。
然而,她一声声不知疲惫的呼唤,陪着他经历了又一次的回忆,使原本痛苦到让他麻木的记忆竟有了丝丝安慰,让他生出想要再看她一眼的欲望,这欲望比任何恐惧和疲惫都要强烈,终于支撑着他醒来。
虽然还睁不开眼,却能感觉相依相偎的温度,也感觉到她为他而流的眼泪,如此,他已经别无所求了,听着她一声声的呼唤满载着祈求之意,他艰难的开口,断断续续的挤出话语,却是最失风情的语言:公主就不能唤句词吗?重复的话念得我都又要睡过去了。
幻觉一样的声音,让淳于月瞬间愣住,小心翼翼的扶正他看,见他干裂的嘴唇似有上翘的痕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忙伸手去揉婆娑的泪眼,却因同时送了双手,沐文玉失去扶持,往旁边歪去,慌忙之下去扶,两个人都栽倒在地,沐文玉经这么一摔,反而还睁开了眼,叹得极其虚弱:公主想要投怀送抱,文玉却无力承受!
淳于月见他刚刚死里逃生,还有心情捉弄她,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本着我佛慈悲之心,不跟他计较,将他再次扶起,水送到他唇边,让其慢慢流入他的口腔,一边去看四周,甚是疑惑道:易祈幻没有将你碎尸万段就走了?
沐文玉被她的言辞呛住,咳嗽不止,激得浑身伤痛,淳于月自觉失言,一时有些尴尬,沐文玉缓过神来,戏谑道:他是没有本事将我碎尸万段,我和他武功在伯仲之间,拼杀之下是两败俱伤,而这个阵虽是他所设,为了引我上当,他自己也难免陷入阵中,他的忧惧痛苦又且会比我少,只怕到现在还未醒吧。
淳于月听言,猜想易祈幻可能就在附近,一面小心提防,一面扶着沐文玉站起来,虽然很想替苏落依报仇,但是看沐文玉这身体状况,能不能走出这片山林还是问题,实在不宜将精力浪费在搜寻易祈幻的事情上。
她问沐文玉是否能行走,沐文玉点头,只是还是要借助些她的力量,两人便相互扶持着按照叶樱雪交代的方法出阵,只是沐文玉到底伤重,虽然有淳于月带来的水和干粮补充体力,还是无法与正常人相比,走走歇歇之下,天已经暗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