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摇曳湖影
李兆胸前的刀伤乃是实打实的,被席玉戳了一下,他闷哼一声,握住了她的手腕。
徒弟,他禁不住叹气,你真想要我的命?
他的力道很轻,席玉只一下就挣脱开了,她道:这么点伤,装什么。
李兆不置可否,只是将衣襟拉得更紧。
你先出去,待我穿好衣服再说。
席玉已见过他身上的模样,便也不急于这一时,她看了师父一会儿,转身走到了外间。李兆见她在屏风外背对着自己,才用指尖挑下身上凌乱的衣袍,一炷香后再出来时,已换了身衣裳。
不似寻常侠客的一身短打劲装,李兆身着一件纯白若雪的交领中衣,又披着件竹青色的宽袖垂纱外袍,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席玉从前不知其中古怪,今日细细一想,才道他是有意为之。
不去用饭么?李兆轻笑,拉了拉她的衣袖,别走边说罢。
不去。席玉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角,抿唇,我问过了,今日并不比试,见不到《春生秋杀曲》,我去做什么?
他似惊叹,又像拿她没办法,无奈道:你的杀心太重了,这么厉害的武功,你也不怕把自己折腾出伤病。
你没资格说我。她忍不住反唇相讥。
李兆哑然失笑,妥协:好吧,那换个地方说话,我躺得够久了。
二人并肩往外,院中的人都去了会客厅宴聚,此时一派寂静。海边的夜景泛着微蓝的光,偶有虫鸣,临海仙居建在礁石与活水之上,白日里看着寒酸,到了夜里与海景融为一体,竟意外幽美。席玉跟李兆随意逛了片刻,寻了个礁石坐下,脚下是活溪淌过,芦苇吹扬,席玉看了一眼身后厢房的墙壁,她与李兆的身影倒映于上。
李兆撑着礁石,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样,席玉见不得他这样懒散的姿态,即刻冷声催促: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他闭上眼,缓缓回忆:你走没多久,我就醒了。只是那时太虚弱,且宋元要找出我忽然醒来的缘由。其实我不过是用内力压制住,没别的。
休养了一段时日,听闻溪纹红叶出现在此处,我知你定然会来,所以未曾刻意寻你。
只是,他睁开眼,望着夜空,静静道,没想到你跟着外人一起来。
那天在船上盯着我的人是你。
盯着你?李兆笑了几声,才道,你要这么说也没错,我昏迷那样久,好不容易见到徒弟,想多看几眼而已。
这自然不是什么过错,席玉不知想起什么,又问:你看见了?
看见?
他转过脸,掀起唇角看她,问道:你是说,看见你与他抱在一块儿,还是你吻他?
席玉对自己与徽明的事问心无愧,可此时却感到一阵不自在,她冷脸:你窥伺我们。
什么窥伺,李兆叫冤,是你因他走神,未曾注意到我,后来我见你二人如胶似漆,怎么好再打扰你?
席玉良久都不开口,她不擅长与人口头争辩,更何况她与徽明的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于是,她道:我与他的事不用你管,你的伤是从哪里来的?
打斗时留的,我毒发了。怎么,你要嘲笑我么?
她此时才知宋老的逞强是何意义,便顺势将李兆从头到尾打量过去,恶言道:如此病体还与我缠斗,也不怕我当真杀了你。
李兆浑不在意,反而笑道:你要杀,尽管动手就是。
席玉不过是气他作践自己,何来动手一说,她低头,一把拉起他的衣袖,仔细看着他皮肉之内的梵文。
那这些呢,又是什么?
这些黑金色的东西,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纹在他身上,席玉盯着瞧了会儿,一把夺过夷光,看着鞘身上的符纸。
鞘身上贴着的符纸、与李兆身上所纹的梵文,不仅颜色,就连符字亦是相同的。
席玉心中有所猜测,抬眸与师父对视,李兆从容地看着她,散漫道:当初我族人认为我中邪了,替我作法施术,被封起来的,又何止夷光?
你说清楚。
李兆拿她没办法,他收回手,向她悠悠说来:我自小被族人们收养,后来渐渐长大,总是头疼难忍,时不时见到可怖的幻觉。恰逢那几年,族群中信奉巫术,便一致认为我是被恶鬼附体,要将我驱邪。
偏远的山林中燃起篝火,少年李兆赤裸上身被族人围在中间,他们手拉着手,唱着古怪的梵语山歌,吵闹嘈杂的声响几乎要把他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