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浮波对他的管束便越发得紧,将他关在寨中不得而出,硬生生关了那么几年,关天璧才总算好转许多,关浮波之所以将这个月的月坛会交给关天璧来办,便是想瞧瞧他的能力,哪知他心太贪,竟与苏家二爷苏明瑞做交易,将当朝太傅裴寄清的亲孙女裴湘偷偷绑回寨中,以此与苏明瑞交易苏家的船货行。
“你找个机会,将苏家船货行的契送回去,如今只能将这件事重新推回到苏明瑞夫妇的头上去了。”关浮波心里不大宁静,此刻紧拧着眉头,晋王遇刺一事已经令她心生不安,如今偏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太子车驾应该就快到新络了,也不知太子和他那个太子妃如今究竟在哪儿,晋王殿下出事前命我回来截杀他们夫妇,可如今咱们派出去的人却连个消息都没有。”
天色比昨日暗得快些,远处几声闷雷响过,日光被阴云遮盖,却是迟迟不见落雨。
来月坛会的香众在孟婆祠虔诚地跪坐了一下午,眼见着有几分要下雨的势头,众人谁也没带伞,在孟婆祠的大门处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关家寨是不留外客过夜的。
但对于戚寸心与谢缈几人而言,这时便黑下来的天色显然更衬他们心意,戚寸心瞧了徐山霁一眼,见他点头,她便知时候要到了。
谢缈有些心不在焉,随手拨弄着腰间白玉剑柄间垂下的流苏,在此般晦暗的天色里,关家寨的人还未来得及将灯点至此处,于是众人聚集于此,戴着各色狰狞的鬼面,身着白纻衣衫,宛如夜行鬼魅。
而他在其中,便更有种冷清阴郁的意味。
“什么声音?”
忽然有人说道。
“吱吱”的声音在此般不甚明晰的境况下侵占人的感官,透着阴森恐怖,而在不远处的灯影被乍现的“黑云”遮蔽的刹那,戚寸心忽然被身旁的少年揽住腰身,一跃而起,飞身至枝叶繁茂的浓荫里,稳稳地坐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或因山雨欲来,微凉的夜风有些急促,拂过她与他白色的衣袂,而那团“黑云”临近,终于显露出各自的身形来。
“是夜蝠!”有人激动地大声唤。
蝙蝠入夜而出,在新络的传闻中,是引鬼魂往生黄泉的灵物,许多人便自然而然将其与孟婆联系起来,在新罗人眼中,蝙蝠即夜蝠,并非是该避讳的不详象征,而是孟婆的灵使。
众人何时见过眼前这般诡秘的一幕?数不清的蝙蝠涌来,他们匆匆忙忙躲开,却见它们一只又一只,速度极快地撞在孟婆祠的大门上,“叩叩叩”的声音,便好似人在用手敲门一般。
戚寸心听见徐山霁的声音,他在里头吼了声,“天啊!灵使叩门,赐福延吉了!”
荣老收到消息带着人赶来时,香众们为追赶“灵使”已经乱成一锅粥,什么关家寨的规矩也忘了,大肆闯入寨中各楼。
徐允嘉等人也是趁此混在其中,为的便是找出关天璧。
“黄鳝血还真好使。”
徐山霁回头望了一眼孟婆祠的大门,转身瞧见子茹与子意已经走出老远,他便连忙跟上去,“你们别丢下我啊,我害怕……”
整个关家寨点尽灯火,照得寨子里亮如白昼,关家寨的人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他们显然小瞧了这帮被他们“教化”过的香众遇见此般“神迹”后的癫狂程度,什么规矩,恫吓,统统不管用了。
整个寨子一时鸡飞狗跳。
戚寸心坐在树上瞧着底下那些来来往往忙着拦人的关家寨的寨民,“果然先生收藏的书,即便是闲书,也是有用的。”
什么灵使叩门,不过是她曾在九重楼中看到的一本记载动物习性或喜好的闲书的其中一页。
黄鳝之血,腥味重。
而蝙蝠嗅觉比之人更为敏锐,它们最为喜爱这样的味道。
戚寸心询问过徐允嘉关家寨的大致样子,知道了他们寨子的房屋皆涂红色漆料,所以她便想了这么个办法,他们随着香客们每到一处都由徐山霁与子意,子茹悄悄在柱子上,或大门上涂上黄鳝血。
以此引来成群的蝙蝠。
那些人未必闻不到若有似无的腥味,只不过他们见了所谓的“神迹”,自然也不会有功夫细想这些。
谢缈抬眼,轻瞥半空扑翅的银霜鸟,他便轻道一声,“走吧。”
戚寸心闻言,便立即乖乖地抱住他的脖颈。
他却停顿了一下,隔着面具,他并看不到她的脸,但对上她那双眼睛,他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揉乱了她的头发她也不知道。
下一瞬,他揽住她的腰,带着她飞身循着那羽毛银白的鸟展翅的方向去。
关天璧被锁在阁楼内,下午喝了顿酒,就这么半醉半醒,迷迷糊糊到了夜里,便听外头雷声阵阵,但寨中灯火却比以往还要明亮。
他从床上爬起来,踢开脚边的酒坛子,走到门前隐隐约约听见不少人的吵闹声,便问外头守门的人,“外头怎么了?”
“大少爷,是香客们闹起来了。”一人恭敬地答道。
因为这忽然的闹剧,原本守在关天璧门前的十几人也抽调了一半去拦那些香客。
“闹起来了?他们怎么敢?”
关天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今晚也是怪了,突然来了好多灵使,那一个个的,都往孟婆祠的大门上撞,他们都说是灵使叩门。”另一人侧过脸来,隔着门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