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出皮夹子里的钱,买了一张船票,扭头就往码头去了。我搜遍了全身上下,却连一张船票钱都不够。我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焦虑和不安从心底骤然升起。
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他在我最无助最潦倒的时候把我留在了身边,给我机会让我重新开始,而我也绝不能在他困难的时候丢下他。不,是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再丢下他一个人。
是的,任何时候。
于是我想也不想地跟着他走进去。
检票员一把拦住我说:“小姐,你的票呢?”我双手合十,连声说:“我回来一定补票,我身上没有带钱,真的。我现在有急事,求求你让我进去。”我的眼睛不断地看向郑凯文。那检票员看我狼狈的模样,又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远处,说:“那你回来的时候要记得补票。”
得到特别待遇以后,我就飞奔到渡船上,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找到了郑凯文,在他身后的位子坐下了。
船开了,海风从渡船的四面冷飕飕地吹进来。我向里挪了挪身子,抱住手臂轻轻地搓着。坐在我身旁的男人不断地看向我,我咧嘴对他笑了笑。坐在我另一边的婆婆突然说:“小姐啊,要靓也不能就穿这么点啊。你拍广告还是电影啊?”我冲她摇了摇头,老婆婆很是无奈地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穿这么少,都不怕冻。”
我心想我都快冻死了,还拍什么戏啊……船什么时候靠岸啊?
好不容易等到船靠岸了,别人都下船了,可是郑凯文还坐在那里出神,我不禁连连叫苦。我此刻充分体会到卖火柴的小女孩那种饥寒交迫的感觉了。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我知道,他要我陪着,所以他就是打算坐渡船坐到白头,我也陪着他。
渡船的电视机上正播放一则新闻,女主播用清脆的声音说:“今天下午,郑氏集团的发言人突然发表声明,将不会参与这次上海外滩三号地的招投标活动。这不禁令人感到奇怪,郑氏集团对于三号地的招投标活动一直积极参与,对于这个项目的投入也十分可观……”
我猛然怔住,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发脾气,原来是这样啊。
一年前郑凯文飞去上海,然后把我带来香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外滩三号地的项目。为此他成立了一个项目组,高薪请来了香港数一数二的建筑师、精算师、工程师……这一笔投入,足够我幸福地过完两辈子。
蔷薇泡沫or商战炮灰?(3)
但是现在,一切都完了。
他怎么能不郁闷,如果是我,干脆跳海自杀算了。
他看见电视新闻,突然站了起来,一路走到渡船的栏杆旁。这时候有客人上船,我急忙拨开人群追了过去,看见他趴在栏杆上我心头一紧,飞快地走到他身边站住。
他不是要跳海吧,我只是随便想想……不会这么准吧……
还好,他没有动,只是趴在那里发呆。
海风吹在我的脸上,开始还像刀割一样的疼,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
对岸霓虹初上,天空也慢慢地飘起细雨来。
“其实还差一点点,差一点点我就成功了。”他忽然开口了,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他们不给我机会,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我。”他苦笑着反问我,“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的。”我木讷地摇着头,实在是冻得肢体都麻木了,一说话发现舌头都不灵活了。
他转过身来看我,眼里是比天空更阴郁的神色,他努力地弯了弯嘴角,但最终也没能形成一个笑容。
“对不起。”他轻声地说。我的心仿佛被人用力一把揪住,一阵生疼,只觉眼睛涩涩的,生怕自己不争气就要掉下泪来。
我摇头,哽咽了一下,说:“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付我薪水了。”
“我请你来,本来就是为了上海外滩三号地的项目。你们努力了那么久,花了那么多精力,现在却都打了水漂,只不过是一番徒劳。我除了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什么也做不了。”
我还是摇头,眼睛湿湿的。
“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听得太多了,可是他说出来的时候是那样悲伤……我感觉得到。
他忽然抬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我本来是没有知觉的,被他轻轻一擦,只觉得面颊上火辣辣的。
他握住我的手说:“你的脸怎么这么冰,你很冷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脱下外衣披在我身上,紧了紧领口,柔声说:“还冷吗?”我摇摇头,已经被他的轻声细语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搂着我的肩膀,走进渡船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我被他用力地搂在怀里,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忽然就只想这样靠着他,偎在他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被这样抱过了,我全身火辣辣地烧着。他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味道,他有结实的臂膀,宽阔的胸膛。
“怎么会这样?”我轻声问,“怎么会这么突然?”
“其实也不突然,我一开始就知道爸爸不同意我搞这个项目。”他用那件衣服紧紧地裹住我,叹了一口气,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头发上,痒痒的,“所以我一开始就瞒着他,包括人员调配以及资金挪动,我一直十分小心不让他知道,谁知道还是……”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问出口后,我顿时觉得自己奇傻无比。
那个人可是他的爸爸,生了一个这么有能耐的儿子,爸爸还不是老奸巨猾中的老奸巨猾。郑凯文低头看我,笑了笑,说:“如果我说是因为你,你会不会自责?”
“我?”我猛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着他,“你说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