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们若没有什么别的鬼心眼儿的话,最多设个埋伏,咱们只要小心,就不会着了他们的道儿了!”陆予思点头道:“城门外,地形非常多变,他们若是打埋伏,我们可得小心点儿!不过,我们利用这个地形比他们要方便啊!他们城门后就是城里了,我们倒踞着这样一块儿大可有所为的地方!”宋文璩道:“他们虽然城门后就是城里了,可是他们可以从城门两边将咱们引到复杂地形里,而且也可以绕到这片广阔地方来!我们还是先不要设伏,看看敌人先出什么招再说!”陆予思知道宋文璩素来谨慎,他对宋文璩这个建议倒也颇为认同,只是陆予思脑中想,如果赵容与在的话,可能他还会有一些使敌人出其不意的良谋。
却道此时这厓海会在商议攻城大事,而这江浙行省的官员亦是在商量如何趁此机会一举剿灭厓海会。在元代,行中书省的最高官员是行省的丞相,一般由蒙古人来领此职位,这位行省丞相通常是在中书省任职,事实上只是在行中书省挂个虚职,那么,行省里实际的最高长官实则是行省里的两位平章。行省里还有其他官员,平章之下,便是左、右丞相,其次是参知政事,其次是郎中,其次是员外郎,最后是都事。这江浙行省里的两位平章,一位唤作张无轼,一位唤作江从外,这江从外有一个女儿,唤作江密雨,曾经随同父亲和另一位平章去魏舒与家擒拿厓海会,使得一手好枪法。左丞相唤作叶襄,右丞相便是叶之文。还有两位参知政事,皆是拿不了大主意的,是以平时商议事情张无轼和江从外也从来不叫他们两个。这江浙行省有个智谋百出的,便是这从五品郎中卫清俊,此人年纪轻轻,便已经颇有城府,平时行省中商议大事,他经常为两位平章计划筹谋。
此时外面下着小雨,这江浙行省的官员齐聚张无轼和江从外平时处理公事的府邸之上。张无轼已经派了两位参知政事和都事冒雨率重兵看守城门,以防厓海会趁夜突袭,而此时他和另一位平章江从外正与左丞相叶襄、右丞相叶之文、郎中卫清俊商量如何剿灭厓海会。
却道这江密雨此时也坐在父亲身畔,江从外能让这个女儿也参与议事,一是因为他实在是太过宠爱这个掌上明珠了,二是因为他这个女儿也算是个颇有心计的,可以为他们出出主意。只见这江密雨十九岁年纪,身材高挑,肤色颇黑,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她坐在那里不说话,却已是满含威势。
却听这张无轼道:“本以为一击可以覆灭那厓海会,没想到……唉,如今我们和厓海会眼看要正面开战了,我等该如何是好?”江从外亦是皱眉,他看了看卫清俊,知道他受伤了,问道:“清俊,你的伤怎么样了?”卫清俊笑了一下,道:“不碍事了,我就是太不小心了!”他望着江密雨,眼神闪烁了一下。江密雨关怀地看着卫清俊,道:“卫先生千万要保重自己呵!”卫清俊点头,轻轻道:“多谢姑娘挂怀,没事的。”眼神款款温柔,似要漾出水来。
却听叶襄道:“叶大人素有良谋,却不知此时有何妙计么?”叶之文道:“我们要严守城门!咱们的城墙这般高,他们若要攻进来,非要折损大量兵力不可!哼……他们有这样的兵力么!”江从外道:“我们至今不知厓海会的兵力,不可小觑了他们啊!”
卫清俊道:“几位大人,依下官看来,我们确是不可小觑了他们。不但因为我们现在不知他们有多少兵力,而且还因为他们踞着一大片儿的广阔地方。他们若在这片地方设伏,那我们可充满了太多的未定之数了!”江从外道:“那清俊,你有什么好主意么?”卫清俊道:“依我看来,我们也要设伏!我们不在他们那边地方设伏,而在我们城门两侧大后方,我城的郊区设伏!”
江密雨点头道:“卫先生的主意确实是很好!”叶之文在旁冷笑道:“设伏?人家会中你的圈套吗?”卫清俊道:“前阵之中安排佯败,怎么不会中咱们的圈套?帮会之人,十有六七都是鲁莽冒进的!”叶襄道:“也不要这么以为人家都是鲁莽冒进的呵!我看我们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卫清俊知道叶襄和叶之文素来一唱一和,当下沉住心气,道:“叶大人说得是,我们确是该谨慎一些。可是谨慎也不代表我们一点儿埋伏都不能下了啊!我们自己谨慎,不中敌人圈套,到时候要一步步把敌人引向咱们的埋伏之中!”
江密雨道:“我看,最近啊,他们一定要给咱们下战书了!要是做埋伏的话,一定要现在就开始动手了!”卫清俊望着她点头道:“姑娘说得是,我们要着手准备了!”
叶之文知道下埋伏确实是一个中全之策,当即只能忍住对卫清俊的厌嫌,道:“那就先设伏好了!”张无轼道:“我们可以在城门的右边设伏,那边地形比较崎岖。挖一些陷坑,在陷坑里装下竹签等物,坑要够大够深,要让他们人和马都摔进去。埋伏的兵士也要多一些,把他们没摔进去的人都给我灭掉!”卫清俊点头道:“那边有很多灌木丛,在灌木丛里务必要伏下兵士,待得反贼到来时,便向外掷出铁蒺藜,竹签。”江从外对叶襄道:“叶大人,你去派人着手挖陷坑罢!”叶襄领命,离开府邸。
张无轼道:“还有我们的一些火药武器,现在都要准备好了!”江从外道:“霹雳炮、震天雷、火枪、突火枪和铜火铳,都已经准备好了。把霍泰风抓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着人备下了,就防着有这一天!那突火枪受了点潮,好像有点不太好用,我没把它们和那些武器放在一起,前些时日我让人加紧烘烤一下了,现在……恐怕比之前好用一点了。”
张无轼道:“不知道那厓海会有没有这些火药兵器,不过他们就算是有,咱们这么高的城墙也够他们受的了!”江从外笑道:“正是,这么高的城墙,不摔死他们才怪呢!”
江密雨道:“自古打仗,前阵安排将士最是重要。不知张世伯和父亲怎生考虑的?”张无轼道:“我们此番招了十位会武高手。这十人中,派出五人去前阵对敌即可。剩下五人,我打算三人守城内,两人随着兵士到郊区埋伏。江老弟,你以为怎样?”江从外道:“这样安排甚好。”
叶之文道:“前阵对敌,虽是一对一,可是反贼后面肯定会攻城的,一旦攻城,便是众人齐上了,那我们在前阵安排的人要不要多一些?”卫清俊道:“我看不用。厓海会反贼头目总共也不过十余人,他们不可能全都上前阵来对阵罢!最后攻城时,我觉得将领也肯定忙于杀兵士,而不会正面彼此对战了。”江从外点头,微笑道:“清俊说的正是。”叶之文瞪了卫清俊一眼,只得不作声了。
江密雨到父亲和张无轼身前,盈盈一拜,道:“小女愿意为我兵士出力,自请到前阵对敌,望两位大人成全!”江从外听了这话,连忙扶起女儿,道:“这怎么能行呢!”江密雨道:“上阵打仗,一直是我的心愿,怎地男儿使得,女儿便使不得?”她眉尖蹙起,道:“我非为了功名利禄,只求自己能前阵对敌!”
卫清俊一下子站了起来,道:“姑娘,还是不要去了罢!我知道姑娘有一身好武艺,可是前阵上都是些粗犷男子,你一个女儿家去了,难免有些不太方便!”江密雨道:“卫先生,这话你可说得不对,粗犷男子和区区小女子,都是一样地使出功夫来,都是一样地凭真功夫说话。”叶之文听到江密雨反驳卫清俊,心中高兴,险险乐出声来。
卫清俊又道:“姑娘,你是江大人的爱女,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们这边可大大不利了啊!”他凝望着江密雨,虽是以大道理劝说,可目光里的关切还是表露无遗。江密雨素知他对自己的情意,此时不由得轻叹道:“我不会有危险的,我自己还没有个把握么!”她望了卫清俊片晌,一双俏目此时却幽邃若水,那目光盈盈闪闪的,如秋林里跳跃个不停的麻雀。卫清俊看着这目光,心中愈发捉摸不定江密雨对自己的心思,不由得幽思惘然,怔忡了片刻。
江从外道:“好吧,既然你说你自己有把握,那你便到前阵历练一下也可!你有一身武艺,若是总不叫你派上用场,你恐怕要怪我!”江密雨解颐微笑,道:“我一定不教父亲担忧!”
叶之文道:“前阵和埋伏都已经敲定了,可是我觉得我们还要再筹思一些巧计。比如夜袭他们厓海会大寨,或者分散他们的头目!”江密雨点头道:“叶大人说得有理,厓海会众头目在一起,便宛如铜墙,谁也破不得!可是若是分开了他们的人,逐个击破,咱们就有大胜算了!”卫清俊微笑道:“那姑娘想要怎生分开他们的头目?”
江密雨沉吟不语,只听那叶之文道:“这有何难?我们总会等到他们分开行动的时候的!”卫清俊道:“我看不一定,我们知道谨慎,他们便不知道了?看眼前形势,唯有一法可得!”张无轼和江从外齐声问道:“什么方法?”卫清俊道:“我们的伏击成功后,一定会杀死或困住几个头目罢?帮会最重义气,他们发觉自己的兄弟不见了,肯定会派出几个头目来找啊,这样,他们不就分开了么!我们可以趁此良机,作两手准备,一是把那派出来找人的头目给干掉,二是袭击他们大寨!一石二鸟,他们厓海会光这一击肯定就顶不住了!”
江从外一拍手,笑道:“妙计,妙计呵!听清俊这么一说,我们还那么紧张兮兮的做什么!我看,打起来后不出五日,那厓海会就得被咱们剿灭了!”他说完大笑起来。
江密雨道:“好,那困住派出来找人的头目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江从外道:“你有良计?”江密雨道:“待我好好想想,总之,我一定要自己擒住几个头目!”江从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颇有男子气概,喜欢单独筹划行事,也素有良谋,精明能干,是以也不担心。他只想着,到时候让几个武功好手随着她去,擒住几个头目倒也不成问题,也可以让女儿在众人面前露脸,自己脸上也有光,于是便默认同意了。
张无轼道:“江姑娘,那你可万要保重呵!”江密雨一笑颔首,轻声道:“多谢世伯挂怀,我会小心的!”她走到窗边,看着纷纷而落的春雨,不禁道:“我们与厓海会这一场战斗,马上便要开始了!”
翌日清晨,城墙边几株树上的梨花还滴着雨水。细雨里混着晨霭的朦胧,还透着熹微朝光的温和,仿佛一片虚罔不真的幻境。彻夜守城而未眠的兵士要被换下去了,而新一拨的兵士将又面临着不知多少时辰的守卫。
忽听一阵清脆的鸾铃声响,守卫的兵士立即紧张起来,只见在生烟晨雨中,一骑逐尘轻马,飞奔驶来!众兵士未等看清马上坐的人,只听“嗤”“嗤”声响不绝,烟尘细雨中,只见一支鸣镝羽箭从半空中飞来!由于晨霭朦胧,这支箭仿佛不是人发来的,而是随着雨从浩天之中落向他们的!这箭快过风,携着骇人的响声,兵士们还未看清那箭是怎生穿过他们的,只听身后“吱罡”一声,仿佛什么东西打进了木头里,他们回头一望,那箭已然嵌入他们后面的木板!众人见了此幕,呆了半晌,而后都是“啊”的一声大喊,有胆小的已经吓尿了裤子,胆大的也是舌头吐出来缩不回去!待得兵士反应过来,回头去看那发箭之人时,只见晨雨如常,烟尘纷飞,朦朦胧胧间,哪里还见了那人的踪影?
这发箭之人正是厓海会十一将军赵潺湲。他箭术之神,当真可以达到“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的地步!他此番而来,乃是给江浙行省下达战书,而战书就缚在那支箭上。
那张无轼召集官员,看了那战书,登时脸色发青,魂不入定。只见那战书上写着:
“厓海会义士陆予思,给示江浙官吏:鞑虏南犯,倾我九鼎,汉民之劫,可蔽苍天,汉民之愁,岂止浩浩哉!尔等不求闻达尚可,售力与贼难容!而今犯我帮会,迫害赤良,吾等一心,赤血早盟,誓有不救兄弟不归之心!
此番为战,一为帮会兄弟雪胸中之恨,二为天下苍生鸣不平之心!汝等速将吾兄弟霍泰风送回,否则大兵至处,玉石俱焚!全省鞑兵,血漫终日,汝等全家,皆为陪葬!吾一言掷地,水覆难收,三月初一,城前之将为始。”
张无轼浑身颤栗,连连骂道:“反贼狗胆包天了!还敢下这么嚣张的战书!”江从外道:“等我们剿灭了他们后,看他们还敢这样气焰跋扈!”江密雨看了那战书,眉尖微蹙,沉吟半晌,良久不语。
第83章 列兵城前将军怒目 策马阵后好汉中伏 (2)
三月初一,城门外,厓海会兵士震天价儿地擂鼓,从那兵丛里,跑出了几匹高头大马,马上将军身穿盔甲,手持兵器,气势如虹,各自凛然地望着前方。
却见这六位将军中,从左至右分别是八将军刘广致、六将军殷正澧、二将军陆尹琮、总会主陆予思、五将军萧亦荪、十将军燕锦华。只见陆予思和陆尹琮手握长棍,凝神屏息;萧亦荪反持着一柄铁枪,长发缓飘在风中,神威凛凛;殷正澧提着一柄单钩枪,长身玉立,潇洒之中还带着五分儒雅;刘广致手握长剑,他素来和兄弟刘广敖一起在前阵对敌,而今独身一人,不由得谨慎三分;燕锦华双手各握一柄峨眉刺,目光如炬,紧盯前方。却听殷正澧问陆尹琮道:“尹琮,你现在内力恢复得如何?”陆尹琮道:“上次杀了一帮鞑子兵,耗损了一些内力,这几天又有点累,我本来只有七成内力,现下也不过四成左右。”陆予思听了,知道这几天在大寨挖坑设伏,着实是费心费力,以致于尹琮没有休息好,不由得道:“那你待会儿别逞能上场了!”陆尹琮笑道:“我何时逞过能了?”
便在这时,杭州城门大开,只听一阵呐喊,一众兵士簇拥着六位马上将军冲将出来!陆尹琮定睛一瞧,只见那日交过手,还把刘广敖打伤了的那使锤大汉也在其中,而那日使剑的和使长枪的皆没有在这六人当中,而令人惊讶的是,这六人里,竟还有一位女子。
只听那六人里的一个男子喊道:“大胆反贼,还敢与官府作对!”萧亦荪喝道:“快快交出我霍三哥,否则我们兄弟杀得你们片甲不留!”他最后几个字是咬出来的,显是生气至极!
陆予思余光看到身侧缓缓出了一匹马,却是刘广致。只见他瞪着那使锤大汉,显是记恨他打伤了自己的同胞兄弟。刘广致的马踏出了几步,只见他回头望了望陆予思,陆予思点点头,刘广致便驱马到了两军中央,大声喝道:“汝等贼子,乱臣恶党,速来送死!”他一亮长剑,一道泠泠似水的光晕在场中央掠过一遭,对面一位红袍武将看不惯刘广致倨傲的样子,飞马过来,亮出长剑,喝道:“反贼还敢如此嚣张!”刘广致瞪着那使锤大汉,没料想他没出战,而来了另一位,当下也不慌张,轻蔑地看了那红袍武将一眼,左手一提马缰,右剑轻轻一摆,刺向敌人前身!
却道这刘广致的剑法素来以轻盈巧妙致胜,只见他长剑微伸,剑尖宛如梨花入雪,纷繁迷乱,刺向这红袍人时,这人简直都看不清剑尖的落点!蓦然间,这红袍人的长剑被拨向外门,他还未等反应过来,只见刘广致长剑光晕轻闪,突然间剑光愈闪愈快,好似在他眼前下了一道光幕,他急忙收剑,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