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角上,叶绥将闻人师兄困在那个角角里,用鼻尖对鼻尖的距离与他嘀嘀咕咕。东南角上,花花额角青筋跳动地瞪着他跟前云淡风轻的秦璋,火药味道甚浓。
这厢,浴池小弟正低眉顺眼地守在一旁为我添茶,并且时不时为我讲解番他铺在我面前那张惊世骇俗的大表。据说,上面是他用排除法推断出来可能灭他满门的人群。
我观摩半晌,得出一个结论,我说:“浴池,你们家族结下的仇人委实多了些。我看不如将天一教那个魔教的头衔让给你,你看可好?”
浴池小弟切切望着我,气得要哭了。
大抵在几刻钟前,我与秦璋、叶绥三个在萧索的阳高城里遇见了外出巡逻的花花。花花瞧见我,甚是激动,张开双臂作母鸡模样就要扑上来。结果一不留神被秦璋踢出去的石块绊了下,直直扑倒在我跟前,所以他身为大侠的颜面就一丝不留地没了。
花花与我说,阳高城的瘟疫是十几日前发起来的。恰逢那时候朝廷军主力溃败,纷纷后撤。而待大军撤进阳高城时,城里就爆发了瘟疫,这就搞得柔然军望而却步,主动撤回了草原上。
花花以为,小皇帝在处理政事上虽显得十分低能,但在自找倒霉方面却是个中高手。因小皇帝要在阳高城里体察民情,众将领敢怒不敢言,所以众人就在体察过程中,皆病倒。
而小皇帝本着独倒倒不如众倒到的原则,遂与众人一同病倒。
鉴于诸位赤胆忠心的官员不能不救,一国之君的小皇帝不能不救,所以闻人师兄就来了,搭救芸芸众生于水火之中。
“小五,这又是在琢磨什么?尉迟兄弟的图都被你抠烂了。”
我回了回神,低头看看被我挖出一个洞的惊世大表,果然,浴池小弟的仇家被我抠出去了几个。
一旁,浴池小弟捂着胸口,悲愤地将我望着。
“唔,也没有在想什么,只是——师兄,你确定这场瘟疫不是冲你来的?”
闻人师兄笑得有些古怪,他说:“你这个话,倒和叶九问的如出一辙。可听闻你两个自见面起就水火不容的,怎么这会子又生出默契了?”
我愣了一回,“叶九,哪一个?”
闻人师兄努努嘴,示意那厢正活蹦乱跳的叶绥,“京城叶家九公子叶绥,你不知道?”
我摇头,“诚然不知道。”
闻人师兄掀了袍角在我一旁坐下,道:“也难怪你不知。前些年你经年在外杀敌,不常与人走动,而叶九又神出鬼没,游走于江湖……”
我沏上杯热茶塞进闻人洛手中,说:“师兄师兄,回神了。现在出问题的不是叶绥,而是你。”
“哪个在喊我?嘿,女人,你这么大大咧咧地在和谁平起平坐呐?挪挪,站后面去。”
“不去。”
“女人,站过去。”
“我不去,你奈我何?”
任叶九公子如何张牙舞爪,我沈凤歌自岿然不动。
师兄拂一拂宽袖,甚温雅地与叶绥道:“九公子,这个事情就不必计较了。那么,你从小四跟前特特过来,是有什么事?”
叶绥愣住,“小四,哪一个?”
我望了望风流倜傥的叶九公子,道:“小四诚然不是问题的关键……”
“女人,闭嘴!”叶绥重重瞪我一眼,旋即去看我家师兄,面上勾起一抹荡漾的笑,他说:“闻人,你有没有发现,其实这个瘟疫——”
师兄眼波流转,长指在茶盏边沿儿上划了半圈,方才低笑着说:“其实只是个瘟疫罢了。”
于是我敛衽起身,飘飘然踱去寻秦璋继续闲磕牙。
既然师兄他老人家不肯开一开金口,那我便是将椅子坐穿也不见得有多大功用,倒不如就将师兄这个硬石头送给叶九公子慢慢磨牙。
我找到狐狸的时候,他正坐在太守府的一方屋脊之上,望着当空一轮混沌的弦月。于是我就扒拉着周围一切可以扒拉的东西爬上房顶,然后甚飘渺地在狐狸身旁挑了个干净地儿坐下。
他看看我,不言语。
我看看他,说:“狐狸,其实从瑶镇到曈山关的这一路上,你有没有被谁牵着鼻子走的体会?”
他恍然笑了笑,答:“没有。”
我一拍大腿,比划着一根手指指点江山,“你看,从瑶镇那三具无脸尸,到屠晋和覃娘被害,再到落霞派的灭门,每一个都暗暗指向天一教。虽说朱承钰要借师兄之力去搭救他的青梅,可合不该做这样大的手笔,我以为……”
“阿歌。”
“唔,怎么打断我?”
狐狸侧首望着我,沉沉的眸中映着霜白月华,他说:“今日,是娘亲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