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缩短得只剩下常人的七,八步了,而像他们这样武林高手,自然轻轻一掠,便伸手可及。
万天萍果然缓缓伸出手来,他的手上也沾满了血迹。
这曾以鹰爪功震烁武林的豪客,此刻却是以手上的血迹震悸着伊风的心。
他那枯瘦的手掌,一被血迹沾满,更与鬼爪何异!
突地,万天萍的笑声戛然而止。
于是纵然有奔流的水声,四周也顿时变得死样的静寂。
伊风努力地支持自己的身躯,然而不知怎的,他全身都莫名其妙地僵硬了。
这时只要万天萍轻轻一掠,他便得立时伤在垂名武林的铁面孤行客那双摧金铁如枯朽的铁掌之下。
这当然是一瞬间便可解决的事,只是这一瞬间在伊风看来,却有如无尽期的漫长罢了。
人世间的事,有时是难以解释的。
但就在伊风为终南弟子求命,远赴滇中无量山,而遇着这等奇事,是以陷入死亡的恐怖中的同一时间内,终南山一息垂危的数百弟子,却从死亡的恐惧中,倏然逃逸了出来。
伊风离开了终南山后,终南道院中的每一个人,除了等待之外,就别无选择。
等待,这在别人来说,也许是经常能有的经验;然而在剑先生和三心神君来说,这就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了。
万剑之尊和三心神君,数十年前便以绝世神功名满天下,至今更已近不坏之身。以他们的自身功力而言,普天之下,绝少有他们不能做到的事,是以他们便根本不需等待。而此刻,这两个武林奇人,却遭遇到前所未遇的困难了!
这庞大的道观每一个角落里,都迷慢着凄凉的气息。
几乎每一天,这道观里,便得添上几条冤屈而死的人命。而束手无策的终南掌门玄门一鹤,却只得任凭这些尸体停留在丹房里。
于是每周一天,这武林名派之一的终南派的发祥地,便更增加了几分凄凉和悲哀的气息。
剑先生和三心神君在后园中的一个山亭里,垂首对奕。但是不可否认的,他们的心思,谁也不能专注在棋盘之上。
凌琳的伤势,也在渐渐痊愈之中,她醒来后所见的事,自然令她非常惊异和奇怪,于是她的母亲就清楚地告诉了她。
但是这年幼而聪明的女孩子,却丝毫不感激伊风。她的想法是:若没有伊风,那“夺命双雄”怎会遇着自己!
于是孙敏无言了,她对她这精灵古怪的女儿,除了爱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
凌琳当然也庆幸自己能遇着这两位奇人,也对人家深为疼激。
她伤势虽渐愈,却仍然行动不得,只得留在那间丹房的云床上。
她年纪虽幼,可是已饱经忧患。在她那已接近成熟的头脑里,终日旋转着一些在她这种年纪里的别的女孩子所无法想到的事。
奇怪的是:她对那沉默寡言的玄门道者——终南掌门妙灵道人,从第一眼见到面时,就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恶感。这种恶感的来源,是无法解释的,只是出于她的本能而已。
孙敏除了到那小亭中照应剑先生和三心神君之外,就在那间丹房里陪伴着她的爱女;她的心,却可怜地被割成三个!
除了对爱女的爱护和对往事的思念之外,这命运多蹇的妇人,此刻更多了一分等待和焦急,也多了一份难言的情感。
她的等待和焦急,当然是为着伊风。她莫名其妙地对那年轻人有了好感,焦虑他此行能否成功,等待他早些回来。
但是她的这份等待和焦急,是可以解释的,因为她在照料着伊风伤重的那一段时间时,她的心中,已将伊风和她的爱女,放在同一位置。
但是她对剑先生的那一份情感,却是不能解释的了。她当然也知道:自己无论在那一方面,都和人家相差得太远;她也知道:这看来虽似中年人的剑先生,实际的年龄恐怕已远在古稀之上。
可是她那一颗久无寄托的芳心,此刻却不由自主地放在人家身上。只要能得到人家的轻轻一顾,她就有无比的甜蜜!
这些,当然都是她心底的秘密。她将这份秘密,深深隐藏起来,在她面对着爱女纯真而美丽的面孔时,她却又会为了自己的这份秘密,觉到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