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就像国寺那夜,空气中弥漫着掩盖不住的血腥味。
被血染红的帕子丢进银盆中,玄极殿的宫女们来去匆匆,低垂着眼只顾做事,整个大殿除了脚步声与太医低声商讨如何治疗的外,再无任何声响。
萧韫站在离遂钰很远的地方,他眼睁睁地看着遂钰在自己怀中逐渐失去温度,手中滚烫的血变得冰凉,让他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当年初次提剑上战场的自己。
死亡离战场那么近,近到没有机会再与相熟的士兵多说一句告别。
热血洗刷战甲,粘稠的血液斑驳地挂在起伏的纹路中,浑身上下只有双手能动,而掌心托不住那么沉重的性命,对方的身体在下坠,萧韫也只能跟着沉没。
后来的很多年,萧韫再也没有感受过这份不可承受的负担,直至遂钰出现。
他从南荣王妃的泪眼中接过遂钰,小小婴儿只顾睡觉,哪里能预料到这将是困住他一生的噩梦。
他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柔软的手指轻轻搭在萧韫并拢的食指与中指指面。
……
“陛下,陛下?”
陶五陈站在萧韫身侧,试探道:“陛下不如先换身衣裳再守着小公子,这有太医,小公子一时半会也醒不了,小公子身边的越青姑娘还在外头候着呢,说是有要事禀报。”
“他都长这么大了。”
萧韫说。
陶五陈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说:“陛下。”
萧韫失魂落魄:“他都这么大了,当年朕从王妃手中接过的时候,还只是这么小一点。”
说着,萧韫比划了下遂钰刚出生一个月的样子。他的手停滞在空中,少顷才将视线投向躺在帷帐之后的遂钰,自嘲道:“他居然当着我的面自杀。”
甚至连朕看都没看一眼,就那么决绝地往刀口上撞。
或许遂钰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未曾付诸行动。
萧韫解开外衣,将手放进水盆中清洗,道:“叫越青进来。”
越青是遂钰的人,此时不哭天喊地地回府找救兵,反倒选择站在殿外等待,无需多思,定是遂钰提前安排好的。
“说吧,遂钰要你告诉朕什么。”
越青面色铁青,她竭力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去望向遂钰躺着的地方,冷道:“公子临行前嘱咐奴婢准备空白诏书,以免陛下匆忙间找不到落笔的地方。”
“笔墨纸砚都带来了,公子写好的诏书内容也有备份。”
“公子说,若陛下不签,今日一见便是此生最后一面。”
陶五陈从旁听得心惊,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去看萧韫的神色。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以性命相逼。
从前遂钰对萧韫反抗激烈,那也是皇帝能不费吹灰之力收拾的烂摊子。
今日闹成这幅模样,皇帝一时半刻也没法收拾妥当,毕竟南荣遂钰是竖着走进大内的,鹿广郡来的世子此刻正在府中等待。
越青见皇帝不说话,略拔高声音,在陶五陈不断向自己使眼色的情况下朗声道:“奴婢侍候公子多年,公子待他人如何,待陛下又是什么样,陛下心中清如明镜。”
“若能死,公子也要死在鹿广郡,绝不将尸骨留在大都。陛下,公子宁与您对峙也不愿模仿您的笔迹假传圣旨,此乃公子一片赤诚。”
赤诚?
萧韫发出一声嘲讽的笑,此话从越青口中说出来,怎么就显得那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