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钰失神地望了许久,直至有人问自己的手,是否需要包扎。
他也是初次坐在殿里,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这些太医忙碌,焦头烂额地思索治疗之法。
通常受惊昏厥,只需扎针等待清醒即可。
但潮景帝生了好大的火,吓得宫人气都不敢出,生怕触怒龙颜,直接拖出去打死。
屏风仿佛天堑,隔绝了纷乱,留给遂钰的寂静,仿佛在让他试图思考,自己今日所言,是否真正触动了萧韫。
萧韫曾对遂钰说,无论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
一觉醒来,任何忧虑与脾气,都会瞬间抛向九霄云外。
刚开始,遂钰以为萧韫是为了让自己歇息。过了小半年,他没想到他是真的这般认为,且忠诚地坚持着这份习惯。
所以他们的争吵从未过夜,默契地当做没发生,太阳照常升起,他们照常做君臣,做情人,做想杀死对方的仇敌。
陶五陈端来甜汤,低声道:“公子今日并未进食,还请用些甜水。”
甜汤里点缀着两颗小巧的红枣,顺着碗沿飘。
遂钰用勺子舀起红枣,凑近闻了闻,又放回去。
他今日没胃口,才落过水,身上泥腥味重。待会等萧稚清醒,他还得回去换身衣服,将身上拾掇利落。
萧韫是个很会用一场风波,掩盖另一场荒唐的人。
比如他现在守在萧稚身旁,明明心中知晓,萧稚只是受到了惊吓,却还是为了逃避遂钰,装作十分忙碌,用不同的帕子为萧稚擦拭手心。
遂钰垂头丧气地摊开手,手指伤得不重,这会已经结痂了。
半个时辰后,太医院的太医撤退大半,陶五陈给院首搬了个凳子,他坐在遂钰面前,帮遂钰处理伤口。
院首:“公子被湖水浸泡过,待会还是得入温泉暖暖身子,老臣带了些浴包,里头是消毒驱寒的草药,务必使用。”
“记住了。”
遂钰难得好脾气地点点头,用完好的那只手拿起药包,懒洋洋地闻了闻。
药包散发着寡淡的清香,和之前用的不太一样。
院首笑道:“陛下知道公子不喜欢寻常草药香,太医院便根据公子的喜好,特地配置了新的浴包。公子并未拒绝,向来是合公子心意。”
“大人费心。”
遂钰道谢:“近年得大人悉心照拂,未曾说声感谢,真是羞愧。”
“做大夫的,一生只有一个心愿而已。”
院首将纱布撕成条,“希望患者平安康健。”
“还望公子照顾好自己,受伤苦的是自己。”
苦?
遂钰笑笑,摇头说:“我不觉得自己苦。”
处理好伤口,院首留下药膏便回太医院了,他们得为萧稚熬制汤药,待晚膳时送来。
偌大玄极殿重回寂静,不知过了多久,遂钰听到寝殿传来萧稚的声音。
“阿稚对不起父皇,让父皇忧心了。”
紧接着是萧韫的。
“父皇记得你出声未足月,太医联合诊治,说你活不过三岁。”
男人声音又低又柔,似是含着无限春水。
“所以父皇去哪都带着我,生怕我磕着砰着。”
萧稚说:“所以父皇也是因为遂钰哥哥体弱,才想将他带在身边照顾吗?”
萧稚生来瞳孔颜色浅,面对着这样一双未被世俗沾染,澄澈纯净的眼睛。
萧韫不忍,掖了掖萧稚的被角,说:“太医说你得多休息,再睡会吧。晚膳父皇叫你,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