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见过鲁王殿下。”少傅沈瑀好不容易找见贪玩溜走的五公主,见她正与三皇子亲昵,便走上前来行礼,“五公主天性好动,带出来学不过几句,便嫌厌烦跑没了踪影,实在是臣的失职。”他语中满是歉意,“臣现在便把五公主带回庭芜殿里去,就不打扰鲁王殿下的雅兴了。”
聂婉嫣见要回去上课,趁势攥住了聂景迟的衣袖,向沈瑀撒娇:“夫子,我都好久没见到三哥哥了,让他多陪我一会儿嘛……”聂景迟抬眸看了一眼沈瑀,无奈地抽出手笑看着她:“嫣儿,还是早课要紧。乖乖随夫子回去上课,待申时三哥哥陪你去放纸鸢,可好?”
见聂景迟站在少傅一头,聂婉嫣虽有些难过地瘪了瘪嘴,但还是乖巧点头:“那……到时三哥哥要来接我哦。”
聂景迟双手抱胸,看着沈瑀牵着聂婉嫣的小手离开的背影,心情登时愉悦了几分。
少傅沈瑀是当朝副相沈蕴山长子,如今初过而立之年,却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初成人便早早考取了功名入朝为官,倒当得上称赞一句“少年英才”。
他二十七岁时升任少傅,从此便开始教五公主聂婉嫣读书。昔年她初见这位高挑俊秀的夫子便喜欢得紧,从早到晚跟着,甚至跑去乾华宫乞求父皇让沈瑀搬到庭芜殿东偏院里住。聂擎渊拗不过便答应了此事,之后在宫里,便是令无数宫人都津津乐道的,年幼的小公主牵着长她二十余岁的少傅大人、带着高飞在空中的纸鸢到处跑的奇景。
聂景迟笑着摇摇头:“这般下去,嫣儿这小姑娘将来便要与少傅大人成婚了。”
他又在水月庭逛了片刻,便兴致缺缺回了骊华殿。
许江云站在门口恭恭敬敬迎候聂景迟归来,行过礼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布小包裹:“殿下,方才您不在,东宫那边派人送了这个过来。”
他接过包裹,回到内殿将它展开,露出一只精美的龙纹玉玦。玉玦所缺的部分主要在龙口,从边缘来看,分明是被人为破坏的痕迹。他神色不悦:“看来,过了这么多年,皇兄依旧视我这个闲散皇子为眼中钉啊。”
许江云好奇,在旁细细端详那枚玉玦,却并未读懂自家主子的话中意。
这块玉玦,原是只双龙联珠的玉佩,是去年太子生辰之时聂景迟所敬献之礼,不过是祥瑞之意。如今东宫那边刻意凿下一只龙送回,聂景琛处的玉佩便成了一只衔着彩珠的龙,而他的则是孤龙一只,破坏了祥和之意,着实奇怪。
“殿下,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双龙联珠,所雕的本就是二龙争夺彩珠之景。然而我与皇兄二人身为同胞兄弟,他又是太子之身,加之这‘龙’又引申有天子之意,在皇兄眼里,自然便掺杂些我欲与其争夺太子位置的嫌疑。”
“可……这猜测听着在理,却终究狭隘了些。”许江云依旧疑惑不解。
聂景迟疲惫地抬手扶额;“皇兄性子向来同父皇一般多疑,幼时尚可,自从十四岁被封太子之后在父皇寝殿中住了三年,这疑心病便愈发重了。
“父皇年轻时先是同族中兄弟不睦、互相算计,后来又为权势所迷,策划反叛称王,在登基后除去了曾经的心腹。如今见皇兄这般,我怕他……会步父皇的后尘。”
“那……殿下如今该当如何?”
“既然皇兄如此介怀,那便遂了他的愿。”聂景迟用指腹摩挲着温润的玉玦,“我本就不愿涉足朝堂,少些纷争,倒也得个耳根子清净。”他将玉玦递给许江云,“找玉匠将它打磨一下、穿个孔,做个腰佩回来。”
“是!”许江云接过玉玦行过礼,便出了殿去。
聂景迟有些难受地皱起眉,抬手揉着太阳穴。
聂擎渊膝下皇子如今有八个,抛却年纪尚幼的七皇子、八皇子与前年染疾离世的二皇子,身边能同聂景琛争太子之位的,算上聂景迟还有四人。而聂景琛独独防他一个,兴许只是因为二人同为皇后白氏所生,且其他皇子的母妃都是些不尚得宠的低位妃嫔,也并无庞大的母族外戚。至少单就当下而言,他们并没有过多的、同他争抢的资本。
但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的野心有多大、未来还会发生些什么,都还是未知数。聂景琛如今一心针对他这胞弟,反而更容易被旁人钻了空子。
聂景迟倒是不在意自己性命一条,只是厌烦这宫闱争斗,扰了他许多雅兴。
在骊华殿里读了些书消磨时日,不觉间便临近申时。聂景迟便换了身衣裳前往庭芜殿,如约带着聂婉嫣去御花园里放纸鸢。他双手抱胸倚在亭边,看着小姑娘牵着纸鸢在草坪上恣意奔跑的欢快模样,一时间心里竟有些五味杂陈。
他不舍得忘记幼时与皇兄和母后相伴的时光,也希望聂婉嫣永远是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姑娘,甚至……
他顿了一顿,思绪被远方投来的暖光所打断。聂景迟抬眸望去,不觉间已是日头西沉,聂婉嫣早已玩得累了,坐在一旁看着他出神。
“三哥哥在想些什么呢?”她灵眸闪烁。
“我在想,希望嫣儿永远不要长大。”他伸出手牵起她,二人迎着霞光,向庭芜殿的方向走去。
“为什么呢?”
“将来嫣儿若是嫁了人,三哥哥便再难见到嫣儿了。”
“那嫣儿就不长大了,好好陪着三哥哥!唔……还有夫子!”
“哈哈,你啊……”
……
戌时一刻,东宫,泰华殿。
聂景琛端坐案边翻读着《战国策》,听见一人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却并未抬头,只淡淡开口道:“如何?”“回太子殿下,三皇子派他身边那侍卫将那只玉玦做成了腰佩,已将它系在腰间。”来人行过礼,如实禀告,“如此看来,三皇子对太子之位并无心思。”
聂景琛对这样的结果倒是有些意外,不过转瞬便恢复平静:“哦?这小子倒是有趣。”他放下书卷,“不过该防的还是要防,如今不会动歪心思的,可并不代表将来不会。”
“是。”立于门口的黑衣人再度行过礼,而后便施展轻功,隐匿于夜色之中。
“太子殿下,鲁王殿下毕竟是您的亲弟弟,这样做……是否太阴狠了些?”一个身着鹅黄色华服的年轻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掩了掩半露的衣衫。
聂景琛抬手挽住女子的的腰身,将她带入怀中,轻吻她的唇边:“怕什么?太子之位本就是我的。属于我的位置,怎么能让旁人抢了去?”他将女子抱起,缓缓走向内殿,“而你,是我的女人,也会是未来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