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辉见到了高霖的凄然苦楚,心下有些替他可怜,也便不甚确定地看著许廷章,劝道:“许先生,你再考虑一下?这种事,不要冲动的好……”就是语气太过微弱了,得不到两人的重视。
许廷章知道高霖气愤的原因,他当初和唐小棠他们建设自己的基地时,没有让高霖涉入,为此他一直很不满。他并不是不把高霖当自己人,只是他的性格不适合和他们混在一起,他就应该安安分分地过生活,朝九晚五,身家清白,不能学他们一样游走在犯罪的悬崖边。
这些事情,许廷章都没法和高霖解释得很分明的,他又瞧著高霖那样的委屈,不禁放柔了语气,说:“阿霖,你别想得那麽憋屈,我走了是我的事,我把许家给我的东西还回去,你何必跟著要走?在这个市里,你找不到比特莱斯更好的公司了,也找不到比它更好的平台,而且你别忘了,林一柯也还在这儿,这是他才华展现的地方。”他的措辞是在理又动听,稍稍一顿,眼角瞟向了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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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高霖在听见林一柯的名字便瞬间呆滞住了。许廷章满意地笑笑,又是几颗糖果诱饵抛了过去:“特莱斯还很需要你,你必须待在这里,好好看著它,别让它出事了,特莱斯这只庞大的恐龙在内部有不少的毛病。”却隐瞒了他能猜测到了重要後果。他离开了特莱斯,接替他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许文希,这一点就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许高霖辞职的原因了。
高霖这段时间太累了,他走到一张双人沙发里坐下来,屁股埋进了舒适的皮革,听完就陷入了无尽的沈默,形容间的憔悴令人心酸。他最靠近许廷章的人之一,许老爷子的党派就在不停试图击溃他的防守,打入他们的内部,他不妥协,他母亲和许廷章的母亲却联手对他进行精神拷问,软硬兼施,这一秒给他一锅好汤,下一秒给他一锅辣椒。他呆呆环视著满屋的血色,突然有种打从心底冒出来的惫懒,索性倒进了沙发,也顾不上形象了,抓了一个靠枕遮住了脸,选择了先睡一觉。
许竟本来在这儿写作文的,看到高霖占据了他的领地,他也不恼,只是很小大人样儿地叹气,拿过旁边的毛毯子给他盖上。他拿起自己的作业本,换了一张桌子继续做作业。陆建辉对许竟这个贴心乖巧的举动疼爱极了,连忧愁都淡然了些许,许廷章不想打搅了高霖,他压低了嗓音,也没办法地叹了口气,叹息之中还透著一两分歉然,说:“他以後还有得烦了,文希那家夥能让他彻底发疯,回去我一定给他加薪。”唐小棠竖著耳朵在偷听,很是吃惊,插嘴道:“哎哟喂,好奇怪,这麽温柔善良的人是许廷章吗?我还以为他会说一点压力都扛不住的家夥,他妈的留著也没用,抓起来重新调教算了。”
“去你妈的,我是那麽冷酷的人?擦你的杯子去吧!”许廷章粗暴地抓起了布块朝他扔过去,唐小棠悻悻一笑,手上拿著干净的杯子在那儿擦来拭去。陆建辉有话想说,可是唐小棠在明目张胆地偷听,他只好拉住了许廷章的手腕,走开离了他几步,“许先生,一定得这样吗?因为我的关系,连累你失去了那麽好的环境。”他犹豫了片刻,低声问道。
许廷章目光炯炯地凝视著他,思量了几秒,很认真地说:“绝对不是因为你的关系,你要搞清楚,我反抗,是因为我受到了压迫,而他压迫我,是因为我反抗。今天换成了别的问题,不是你,我和那个死老头也会是现在的局面,我不喜欢他逼我,他不喜欢我不听话,就这样儿。”
陆建辉有少许琢磨不透,他们两人中间还隔著吧台,他的上身稍稍往前倾,尝试著问道:“可是,你以前很听他的话的,不是吗?唔,我是指你的堂弟妹们,你处理的很多事上面,你都很考虑你爷爷的意思的。”许廷章像是听见了什麽难听的话,他挥了挥手,要把陆建辉的话给挥散了,“你想错隔壁了,大哥。我以前听他的话,那是因为那些事我都无所谓,而且那是我身为他的继承人该做的,我认的。”他顿了顿,忽然伸出双掌捧住了陆建辉的脸,直视著他的双目,严肃道:“但是,现在他要我离开你,这个傻不拉几的要求在我看来很有所谓。在我的观点里,做他的继承人绝不代表我得和你分开,我要和你搞同性恋,永远和你搞同性恋,那是我的自由!”
唐小棠低下了脑袋,用抹布挡住,憋笑憋得肩膀在不停地颤动,他发誓他这辈子没听过比这个更别扭的告白了。但是,陆建辉听完了,只觉著心底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他愣愣地望著许廷章,一丝阻拦不住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在他脸上焕发出来,他极轻极浅地微笑了,脸颊挨在许廷章的手心,轻轻蹭著,说:“嗯,我知道了,再也不问了。”而他这身心信赖的姿态,许廷章要用足百分气力才能忍住不把他扑倒,太诱人了,这个男人,越疼越爱他就越诱人。
正当他们两人情意绵绵之时,两瓶中等度数的洋酒放在了他们中间,唐小棠端了几个酒杯,大声说:“今晚不营业了,打电话给任子耀和周少爷,让他们过来,今晚大夥儿痛痛快快喝一场,庆祝咱们许总永坠爱河!”许廷章眉峰一挑,傲慢地说:“那我还真不客气了,账单算你的,当是给我的新婚礼物了。”闻言,唐小棠笑得更乐了,陆建辉脸面一红,岔开话题,说:“我不会喝这种酒,你们喝吧,我就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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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棠一边给任子耀拨电话,一边满不赞同瞥著陆建辉,责备说:“这哪儿成,你一个大男人不会喝酒?说什麽笑话?电话你来打。”他把电话塞给了许廷章,抓起了一瓶伏特加,用牙齿咬开了瓶塞,咕噜噜就倒了三杯,“大舅子,小弟先和你干一杯,算是感谢你拯救了无数女性不遭咱许总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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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你的死人头,不会说就别说!”许廷章气愤地往他的後脑勺上呼了一巴掌,唐小棠毫不介怀,他揉了揉头发,把一杯酒推到陆建辉面前,陆建辉为难地看了一看,尽可能推辞道:“真的不行,唐先生,我真不会喝这种酒。”可惜唐小棠还记著他刚才搅乱了他的计划,他满面堆起了谄媚的笑,一个劲儿地鼓动:“喝嘛,喝嘛,你是我至交好友的爱人,又是我非常佩服的女人的老哥,跟小弟喝一杯,我先干为敬了!”末了,他果真端起酒杯,一下子全干了。许廷章有些儿不痛快了,他接过了陆建辉的酒杯,说:“他不会喝酒,我替他喝就行了。”
“不行不行,哪有替酒的,不会喝就现在开始练,不然一会儿周成鸣来了,他那个酒量我们要联合才能干得过他。”唐小棠嚷嚷道,又把酒抢到了陆建辉面前,许廷章愈是护著,他愈要唱唱反调。陆建辉满心的无可奈何,他望著唐小棠,又望了望杯中纯白甘香的酒,眼中的神色似乎在闪烁不定,尔後逐渐沈寂了下去,终是端起酒杯,“好吧,我喝几杯,嗯,我们大家随意就好了,不要太认真,大家不要太认真……”他说话是缓慢的迟疑的,饮尽了杯中酒,把干干净净的杯子翻转过来,一滴不剩。唐小棠眼睛贼溜溜的,准备把陆建辉给喝晕了,只是他没预料到,两个小时候,他就整个人被撂倒在吧台里了。
任子耀和周成鸣是差不多时间抵达的,他们踏入恶魔牙时,唐小棠已经抱著枕头睡死在沙发里了,和高霖一块打著呼噜。在他身旁不远处,陆建辉坐姿悠闲地靠著高脚椅,翘著腿,面色一丝不改,只有表情淡然得不寻常,他闷声不吭的,深沈幽远的双眼远望著不知名的前方,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那就跟喝水似的,不时往嘴里扔几颗花生米。许廷章和许竟在旁边陪伴著他,见证了陆建辉惊人的酒量,他们显得有几分迷茫,还有点纠结,说话得不到回应,只好默默地给陆建辉剥著虾子下酒。
那天夜里,周成鸣见到了许廷章孩子恋人都有,喝著酒,他就开始大声哭号了,显然他还没走出失恋的阴影。许廷章发觉这几人都喝上了,心想自己要负责把人一个个送回去,所以他没沾烈酒,只喝了不会影响他大脑的水果酒,只剩下任子耀和陆建辉对上了,两人拼个半死。最後,陆建辉很沈稳地走到一张沙发前,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任子耀没有醉,意识还算清醒,但他抱著冰桶吐了好几次,吐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次接触後,任子耀和唐小棠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总有一天,他们要联合起来把陆建辉给灌倒了,真他妈的可恶,让他喝的那麽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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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会的布置速度极快,许廷章有意为之,他不让大宅里的人有时间来探测他想说的内容,影响他要的结果。他原本定的三天後的记者会,提前了一天召开,并且是在网络同步直播,让事实直接摆出来,以免被人从中扭曲。
那天的天气不错,早晨下过小雨,天格外的明朗,天色蔚蓝,夹杂著习习的凉风。记者会的地址是在市里一间酒店的大堂召开,临时搭建的简易台上摆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桌面铺著红绸布,架著两个黑色的话筒,可见发言人有两位。在发布台下备置了约有六七十个座位,九点半锺已坐满了人,周围的取镜佳位也架好了摄录机,距离召开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闹哄哄的犹如放大了的蚊吟一般,满堂的人都在交谈著,他们在谈论的间隙中不时打量著台上,当许廷章领著陆建辉准时出现时,闪光灯便开始疯狂地眨了起来,打得满堂亮晃晃。这间大堂的窗帘是拉拢的,结果闪动的灯光竟把台上照亮了,近乎到了刺眼的地步。自从两人的绯闻发生过後,由於许廷章深谙如何避开媒体,至今他们还未曾在哪里被人截堵住,陆建辉更是再没有一张照片暴过,躲得不露半毫痕迹,如今他堂堂正正地走了出来,等待的镜头难免会有强烈的反应。
在场的记者都有点讶异,最近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下,眼前台上的两个人非但并不憔悴,竟颇有容光焕发的感觉,也不知有意无意,他们还穿了相同的能烘托出男性迷人气质的简装,是以怡然自得的模样。
过去习惯了白炽的闪动灯,此刻连成一片的灯光没有令许廷章的眼睛难受,面对著底下等候他提供娱乐谈资的人们,他虽然认为向毫不相干的人解释自己的私事十分愚蠢,但反应却比过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平和。现场有警卫维持秩序,也有特莱斯的公关,由於不方便露面,他们的保镖都躲在暗处。
在许廷章和陆建辉落座後不久,守候在旁的工作人员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便上前为他们调好了麦克风,低声说:“许总,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许廷章同意了,他拿出了准备好的发言稿,快速浏览了上边的内容一次,竟然是不以为意地将它摆到了旁边,接著他便微仰起了脸庞,毫不避让地直面著下边的执笔者,目光炯炯,开腔了,说:“今天,我和我爱人坐在这里,是要向所有关注著我们的人,说明近期缠著我们的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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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廷章的低柔嗓音从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大堂,字语间富含著穿透人心的魔力,猝不及防地拨动了所有人的心弦。这才开场的第一句话,在场的人,无不发出惊呼之声。许廷章对陆建辉的称呼,是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连陆建辉本人听了,都不由得轻轻垂下眼帘,掩饰著自己眼底可能浮现的喜悦情感,怕被人看见。
陆建辉的内心在颤栗,许廷章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以致於他忘记了那麽多的焦点全部集中在他们身上。他原本警惕的表情慢慢放松了下来,流露了一丝微笑。许廷章只看了陆建辉一眼,便明白自己不需要演说稿了,他也微笑,然後缓缓盯住了众人,清晰有力地讲述道:“我最需要向各位说明白的一件事,是我的前妻之所以离开,完全是因为她要去追求她要的生活,这与她的哥哥,也就是我现在的爱人,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任何指责他破坏我婚姻的言论,都是没有根据的污蔑,是毁谤,我的律师会告诉某些人这是什麽罪名,要负担什麽责任。”
这是准备诉之法律来恢复陆建辉的名誉,台下有些人的心登时凉了半截,注意力一刀切成两半,在听取许廷章发言的同时,他们努力思索著在前段时间里,自己有没有涉入诽谤。许廷章不理会台下的骚动,他一向高傲唯我且随性到了极点,於是当著所有人的面前,他示威似地牵住了陆建辉的手,与他十指交握,说:“他的确是我的前任大舅子,可我郑重强调一点,他来到我的身边时,我与他妹妹陆青妍的婚姻关系已经结束了,她也已经离开了。我们两个人会在一起,绝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我们想在一起而已,而因为这个我们要被指为同性恋的话,那我其实也不怕承认,我不怎麽抱歉的说一句,我是一个同性恋。”他说,语气轻松自若,仿佛在谈论一件多麽理所当然的事,全不理别人有多震惊,他只知道陆建辉回握著他的手越来越紧,这给他注入了近乎狂妄的勇气,他既然起了开头,後边说著就更不费劲了,渐渐还偏离了他起初那正经八百的态度,“我的儿子也非常喜欢他,他们的相处非常和谐,有些闲得发慌的人,真不必为我儿子担心,你们再烧一辈子高香也求不到像他这麽懂得疼孩子的男人。”
陆建辉的脸有少许发热,他努力抑制著,不想当著这麽多外人脸红,许廷章把他夸的太好了。许廷章在台上从容不迫地发言,台下有个女记者叫季菲,她从进场便坐在前沿,眼儿尖,看出了陆建辉随著许廷章的话浮现的喜色,顿时心痛不已。她早在开始便关注了陆建辉了,不止是他那组平面广告,从她的调查中,在一个菜市场里的人都知道他,他时常会去买菜,对人对事都特别好。她在特莱斯工作的同学也忍不住私下和她谈论过,特莱斯的高层身边跟著一个男人,厨艺高超,人长得又好看,性格还特别温柔。在那组游乐场的照片里,抓取到他的许多个瞬间,那平平淡淡的神态都蕴涵著温柔,眼神不掺杂半点儿的虚假,她将照片洗了出来,脑际突然闪过了一句话,能被这样的眼神看著是多令人感到幸福。
季菲察觉到自己陷入了某种幻想的不实际的情感,可她暂时顾不上了,她有些愤怒,像他那样的男人居然搅上了臭名昭彰的许廷章,许廷章这个风流公子的情史怕是比裹脚布还长。她再看不下去许廷章此刻那深情种子般的表现,从皮包里抽出了自带的话筒,她毫不犹豫地问道:“许先生,你将陆先生称呼为你的爱人,那请问你过去的情人怎麽办呢?我记得之前你曾经和某女星在酒店频繁出入,还被人拍过照的吧?那女星最近还在力挺你的性向。”此话一落,周围的同行都惊呆了。他们在接受邀请时就被告知,这场记者会是不能够提问的,何况还问的如此挑衅。
想不到有人发言,陆建辉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他望住了那个娇小的女孩子,见她面上略显汹汹的怒容,迷惑地又看向了许廷章。他知道许廷章过去的私生活混乱,在他来到这个城市时买的杂志上,也见过他搂著人出入酒店。他从未寄望过要和这人发展出关系,对他那些事,早就逼自己不要在意,想来就是有点不舒服,台下的女孩子却那麽生气。许廷章稍稍眯缝著双眸,他握紧了陆建辉的手,害怕他会难过,顾忌到此刻的直播和情况,他并没有让警卫将那人请离,反而不紧不慢地说:“我过去从未承认过任何人是我的情人,有人和你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