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的二夫君中了举,明年春闱也要下场,这样一家大小就赶在年前全搬到京城来了。崔家在京城也有祖宅,十月间已经先遣了人进京收拾院子、生火炉熏屋子,云娘他们到的时候,整个宅子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也熏得暖暖烘烘的,只需把从南边带来的东西布置一下就可住得很舒服,因此不过歇了两天就来找月容叙旧。
云娘看着两颊生辉、唇红齿白、身形有致的月容,暧昧一笑:“你到底还是嫁了三位表哥,三位王哥哥向来便对你好,想来这婚后也是如鱼得水了,看你这样子,恐怕是蜜里调油吧!”
月容成婚半年,脸皮也变厚了:“谭姐姐越发泼辣了,不过就那么回事!你不是一样有三个夫君宠着!对了,哪天把你家小子带来让我看看。算了,干脆我明天就到你府上拜访!”
谁知云娘脸色却黯淡下来:“最近你还是别上门的好,家里乱糟糟的。”欲言又止。
月容看她脸色不对,小心翼翼道:“家里有什么不如意么?”
云娘犹豫一会道:“最近三个小叔议亲,本来说好了田家的闺女,还没定亲,谁知回京路上我家婆婆在路上遇到了二十年未见的手帕交,也是从西北随了任五品外任的夫君回京述职的,同行的还有她们的女儿郭小姐,婆婆对郭小姐喜欢得紧,便想定了这位郭小姐做媳妇。老爷却不肯,道是‘田家老爷虽只是一个七品县令,但那也是诗书传家,况在南边也算是多年故交,两家既已说定,虽未下定,哪有中途换人之说’。大老爷和太太在冀州就开始为这事龌龊,这两天正交锋的厉害,连带整个府里都小心翼翼的。我也不想多呆,这才跑来找你的。”
月容掐她手臂,笑道:“原来你不是想我才来的,是为了避风头才来的啊!”
云娘一躲:“想你的人有的是,也不差我一个!我那婆婆,唉……幸好现在也不是我管家,否则有的烦呢。还是你好,招婿上门,夫君又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
月容看她眼中似有落寞,猜测可能她的夫君之中有她琢磨不透的人让她忐忑了,便道:“现在我们不过才十五六,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呢,再过个三五年,你不也一样对你的夫君知根知底。”云娘低头想了一会,道:“你说得也是。对了,你成亲也有半年了,有信了吗?”问起月容的孕事。
月容道:“义父说我身体太弱,还得调理一两年,这不正服着药呢。”云娘上下打量她,怎么看也不像体虚的样子,了然一笑:“还是你的夫君们体恤,年纪大些再生孩子于你更好。”
月容不答,转了话头:“你的嫂子已经娶了吧?是哪家的,跟谭伯母处得好罢?”云娘顿时神采飞扬:“娶了,是我舅舅家的表妹,上月刚生了孩子呢,还是一对双胞胎,可把我娘乐坏了!”
两人东拉西扯,不觉就到了午膳时间,月容在蕴园摆了一桌请云娘,云娘也不客气,两人边吃边聊。月容看云娘适量倒是不大,没瘦下来估计是零食吃得太多、活动又太少的缘故,下午送别之前对她道:“说件不怕你恼的,虽说身宽体胖,但是也有说‘有钱难买老来瘦’的,其实年青人也一样,你往后正餐之间戒了糕点,没事就到园子里走动走动,应该不久就能清减一些。”云娘一笑:“也只有你才会对我说这些话,我记住了,以后我天天来烦你!”
京城有了云娘,月容的日子丰富了许多,两人隔三差五互相串门。两人其间还到帝京附近的檀香寺进了一回香,两人的夫君均全体出动护送,月容终于隔着面纱见了云娘的三位夫君一面。她的大夫君很忠厚,三夫君也很老实,两人一看就是唯云娘马首是瞻的样子;举人二夫君却很倜傥,很有一股读书人的清高之气,一群人他也只跟光元谈得来,月容暗暗皱眉。上香回来,晚上恰是光元宿在蕴园,月容便问起这位崔二。
光元道:“崔公子学问很好,春闱应该会有好收获,不过……”光元顿了一下,看月容很认真的样子,接着道:“为人颇有些清高,言谈之中虽隐晦,但极力推崇‘诸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谭家武将出身,谭小姐恐不为他所喜。”
原来如此!月容终于知道云娘的忐忑从何而来,可是情之一事,别人丝毫帮不了忙。云娘出自武官之家,心里更向往的正是崔二这样的读书人,奈何崔二自有主张。幸亏大庆女多男少,否则云娘就要被冷落,帮他纳妾纳通房了。不过,崔二也没有错,更难过的应该是他吧?云娘还有崔大和崔三提供安慰,崔二是要一条道走到黑。除非,他飞黄腾达,做了二品大官,自请下堂。可是即便到了那时,崔家应该也不会允许他休妻吧?
月容一会觉得云娘可怜,一会又觉得崔二更可怜,越想越兴奋、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与光元之前刚有过欢好,此时两人身上都不着寸缕,如今她在光元怀里动来动去,光元被她蹭得心头火起,又担心她错过宿头、一夜不得安眠损了身体,便伸出双手一把按住光溜溜的她、翻身压了上去:“娘子既睡不着,我们不如再做些需要耗力气的事以助睡眠?”不等月容反应过来,急急就冲了进去,月容疼得一口咬住他的肩……
过得一月,腊月中旬的时候,云娘小叔们的亲事也定了下来,定的还是江口的田家小姐。云娘骤然忙了起来,小年前一天抽了一个时辰来看月容。月容发现十天未见,云娘居然瘦了一圈,脸上的憔悴连厚厚的香粉也遮不住,不禁大为讶异,问道:“你用了什么法子,居然瘦的这么快?此事不能急功近利,你可千万别走什么旁门左道。”
云娘苦笑:“哪里需要特意的法子,自定了田家小姐,婆婆诸事不管,如今府里都要我操持。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再加上弟妹明年六月就要进门,这进门前的诸般礼仪、宴席的规模、客人等等都得我一一过问,我现下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来才罢!”
田家小姐遭遇无妄之灾,没进门就得罪了婆婆,进门后日子怕不好过呢!月容一边感慨,一边安慰云娘道:“好歹现在府里是你当家了,亲自操持迎了弟妹进门,以后妯娌也好相处。”
云娘道:“怕得就是做得不够周全,到时两边不落好啊!”
月容道:“姐姐一向豁达,但凭真心,问心无愧便好。知事的定会感激你,不知事的,姐姐也不要放在心上。”
云娘低头想了一会,一笑:“你说得有道理,只要不存私心,我管她们怎么想的!唉,真想赖在你这不走!”
小年过后不几天就是大年,老太爷是前所未有的高兴:张府好多年没有这么多人一起过年了。因只有月容一个女眷,还是自己的义孙女,便大家不分男女围了一桌子喝酒,半酣之时,看了月容他们四个一圈,道:“希望明年这个时候,我能抱上曾孙。”
月容闻言苦笑,装着娇羞低了头。三兄弟互看一眼,光元道:“承祖父吉言,明年定让祖父如意。”张孝辕看他们一眼,给老太爷再满上一杯酒:“父亲,这事急不来,再来一杯。西疆的葡萄酒甘甜不醉人,月儿你们几个也可多喝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