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拿厚裘来。”第五件。
“真是忠仆。”梅舒怀呵呵笑著。
“我倒觉得小三没将她当成奴仆看。”梅舒城接过热菊井,大呷数口,煨暖了心窝。“打小就这样。”
“可那丫头倒真将小三视为主子。”梅舒怀咽下一块菊花甜糕,兴致颇高地和大哥谈著正坐在两人对面苦笑的梅舒迟。“我本来还以为,她该恃宠而骄,仗著小三宠她疼她,大剌刺巴著梅三当家,只要攀上了三夫人的位置,什么护师奴仆的身分不全都抛在脑后,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二哥,别这么说话。咱们四兄弟不也曾穷途末路,不也曾是别人府上的奴仆?在身分上,我们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
梅舒怀仍是笑著,“是这样没错,所以如果你哪天对咱们说你想迎娶她入门,我们一点也不会惊讶,更不会反对,是不,大哥?”他将回答权抛给正在喝茶的梅舒城。
梅舒城仍专心品著高档菊井,“梅家没有门户之见,只要是你们想要的,大哥都不反对。”反正他溺爱弟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差这一件婚姻大事。
“说到哪去了,不是要谈生意上的正事吗?怎么说著说著说到这上头来了?”梅舒迟努力想转移话题,甚至翻开今年采菊的盈余帐册,盼能让大伙将注意力转到册本上。
“是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现在可是咱们三当家想娶,人家还不肯嫁哩。”梅舒怀接过帐本前撂下这句话,他的眸子总是精明得让人无所遁形。
听见梅舒迟无声轻叹,梅舒城决定拦下这惹人沉默的话题,省得梅家小三抑郁。他挑了个最近发生的事开口:“前几天梅福向我提起,他那远房外甥也到了成家的岁数,他向我这个做当家的讨了个赏,希望能让他外甥和新媳妇儿在梅庄办场热闹的婚宴,我允了,反正那远房外甥和新媳妇儿都是梅庄里的人,做主子的尽分心意也好,再说,梅庄好久没热闹热闹,藉著办婚宴,顺道让庄里的人放松一下。”
“乾脆再瞧瞧庄里有没有其他对情意相投的小俩口,将大伙的婚事全给办齐了,来个双喜临门。我这边的梅兴暗恋王厨子他女儿好些年,如果王厨子肯点头,让他早些娶她进门,省得时常三更半夜摸黑到花园去谈情说爱。”梅舒怀为自个儿的贴身小厮争取福利。
“……我这边……也有个小丫头和长工……呼……”飘虚虚的嗓音企图插嘴,最后又被周公给拖回去下棋。
好,简单几句大家都懂了,乖,继续睡。
“小三,你说呢?”梅舒城总会听过所有弟弟的意见。
梅舒迟微笑点头,“大家能在梅庄开枝散叶,这是好事,也是我们当主子的责任。若要设宴,西园最合适,那里的红菊喜气。”他停顿了片刻,带笑的眉峰忽然微微敛起,“等等……大哥,你方才是说——梅福的远房外甥?”他脑中快速翻著无形的梅庄名册,一个名字蓦然浮现。“梅……项阳?”
“是这名字吗?”梅舒城也不太确定,毕竟梅庄奴仆太多,他没那么多闲工夫去背每个人的名宇。“我只记得他是梅庄护师之一,今年二十了吧。”
梅舒迟更确定了。梅项阳,小阳笨师弟,这个名宇多久没听见过,他对他的印象似乎只到梅媻姗疏远他的那天为止,因为之后梅媻姗不曾再同他多谈关于她周遭的人事物,当然也包括了久违的“小阳笨师弟”。
这个名字,只在他的耳畔消失,并不代表著他已不存在。
“他要娶的新媳妇儿是谁?”依男人的直觉,他从许久之前就从梅媻姗口中听出了梅项阳对她的情意,那些在她眼中恶意戏要她的劣行,在他眼底却是一个男孩想赢得心仪姑娘全盘注意的手段,他知道,梅项阳把他的心全搁在梅媻姗身上。
现在改变了吗?他有了其他爱慕的姑娘吗?
时间,会让他将心从媻姗身上收回吗?
“听说是梅盛的女儿。”
不会。
梅舒迟脑中浮现这两字时,梅舒城同时给了他答案。
反观他自己,他都没办法做到,又怎会天真地以为梅项阳已做到呢?蠢。
梅舒怀先是瞧瞧看似平静的梅舒迟,才转向梅舒城道:“大哥,你知道梅盛的女儿是谁吗?”
“梅盛的女儿就是梅盛的女儿呀。”他哪记得呀!
“……我知道……”梅家小四在角落举起软趴趴的膀子,可是无人理会他。
“梅庄第一辈的奴仆我都没办法叫全,何况是他们的子子孙孙?”
花厅的绸纱掀起一角,梅媻姗怀抱著裘袍回来,先朝众当家恭敬揖身后才抖开裘袍,披在梅舒迟僵硬的肩头。
梅舒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瞅著桌上那杯有著他倒影的菊井瞧,反常地没向她道谢——这不是梅舒迟向来的习惯,他从不将奴仆替他做的事情视为理所当然,更不吝啬向他们称谢。
这一回,他没有,只像个无所适从的孩子,不肯抬头。
“啊!”
梅舒城冷不防拍桌而起,震洒了石桌上的杯杯壶壶也无暇理会,长指直挺挺地指向梅媻姗。“你是梅盛的女儿!”
震惊,大大的震惊。
梅舒怀是一脸早就知道情况,见怪不怪的脸;梅家小四则是被梅舒城那声惊吼给稍稍震回神智,掏掏耳,翻个身再睡;梅舒迟仍是专心盯著茗杯瞧。
梅媻姗一头雾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