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稚柳看着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影青”二字。
影青这类瓷器,通常白里泛青,青里透白,釉面温润,很像青白玉,在唐宋时期,被称为“饶玉”,还有一个名字叫“假玉器”,足见其质地与光泽有多像玉器了。
梁佩秋此时的模样,不是任何一种影青炉、钵,罐亦或盂,而是一尊观音瓶。
瓶口收束之后略微外翻,瓶颈丰腴,瓶肩圆润秀美如美人肩,瓶腹稍稍内收,瓶脚外翻如美人飘动的罗裙。
其色上浅下深,白中带绿,绿中显青,色纯而洁,质朴而真,乃为绝世珍品。
可惜这件绝世珍品是个男子。
那么一切所思所想,便不好为外人道了。
徐稚柳往常听人讲话,大多专注,哪怕是老生常谈的窑务例会,他也能静下心来,一边听一边想改革新法。
不似在梁佩秋面前,时常走神不说,还总是胡思乱想,有些想法便是他自己都觉诧异,更是不敢深想,唯恐自乱心神,转念即挥之。
挥之不去,便又似那梦幻泡影,纠缠不休。
这样一种莫名的、奇怪的结果,不知从何开始,也不知该如何结束。
向来近日养伤得的空暇太多了吧?还是得让自己忙碌起来。如曾经那般早出晚归,也许一切会慢慢走回正轨吧?
思绪回笼之际,忽然听到时年“咦”了一声。
他们眼下正在竹林中间,前方有左中右三条岔道。
梁佩秋和徐稚柳在前边,已经走上一条岔道,时年慢了半拍,落在后头。
他一停脚,前面两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就见他指着最右边的一条岔道:“说曹操曹操到,那不就是你家少东家?”
梁佩秋循着方向看过去,这条岔道极深,几乎被掩盖在林子中,加之朝向为阴,光线不明。
况那身影只是一闪而过,须臾间就消失不见了。
可她与王云仙相识多年,就那走路的姿势,一看就知错不了。
他怎会在此?
见她面露惊讶,时年笑得不怀好意:“那地界你不知吗?里头多是些秦楼楚馆,私家戏园。”
一江两岸,天差地别。
就是同一条巷弄里,为首是举头三尺有神明的祠堂,为尾的就可能是朱门酒肉臭的腌臜风月。
梁佩秋本没觉得有什么,王云仙自幼就在家里待不住,成天的往外跑,大中午的出现在此不算什么,可一听说那里头是风月场所,她当即慌了。
安庆窑里别的规矩都好商量,只有一条,那是绝不可能碰的,也是王瑜最大的禁忌——妓。
是以王云仙再怎么胡闹,风月之地是从不踏入的。
这、这怎么会突然……
徐稚柳见她神色几变,就知事态严重,当下几人也顾不上去吃茶点了,立即转头,向着那岔道深处走去。
其后还有好几道分岔,他们先是循着与人声相反的方向,再朝传来丝竹之乐的方向来回试探,最后来到一处极为僻静之所。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方朱门,门檐上长满藤萝,匾额上草书两字——鹤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