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忠是个守财奴,多年稳占“天下第一”的老大宝座,哪能没点真本事?
问了问安庆窑的亏空,又算了算自家搭烧万寿瓷需要先行垫付的银钱,勉强够周转,便一口答应下来。
王瑜见他豪气,不免好奇:“看来这些年徐稚柳帮你赚了不少?”
徐忠干咳几声:“不多不多。”
“不多是多少?”
徐忠竖起几根手指。
王瑜倒吸一口凉气,梁佩秋也在一旁,听得脑袋昏沉,险些认不出那些数字。
徐忠十分谦虚:“主要稚柳太能干。”
“哼,现在知道后悔了吧?晚了!当时人在你家,你怎么不多关照点?”
徐忠气闷:“我还不够关照?唯一的宝贝疙瘩都舍得嫁给他,是他不要!臭小子气死我了!”
说到这事儿,王瑜微微偏头,扫了眼梁佩秋。徐忠还说,亏得是眼下两家都倒霉的境况,若时间倒退数月,回到先前对峙的局面,要借出这么大笔银钱,先不说他能不能同意,徐稚柳肯定第一个不同意。
王瑜骂他放屁。
徐忠叉腰问他哪里说错了。
王瑜不多话,只说徐稚柳若在,也肯定借,不看僧面看佛面。
徐忠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他们临要走时,他还抓着她问“佛面”是谁?梁佩秋不敢吱声,跑得飞快。
现在想想,所有事大抵都是如此吧?当时只道是寻常。
在一起的时候,看风看云,抬头低头,每个呼吸都那么静好,以至于意乱情迷,以为余生很长,太阳和月亮都还有足够的来日方长。
既然已经察觉不对,梁佩秋必要知会湖田窑一声,好让徐忠提前准备。万一钦银出了岔子,他们为搭烧预支的银钱打了水漂,临到年底催债的上门,场面就不好看了。
谁知这消息刚传过去,冬令瓷的任务又到了。
过新年势必用新瓷,这是寓意吉祥的好兆头,年年如此,内务府也不会白养一帮闲人,是以万寿瓷刚刚结束,冬日里各王爷妃嫔高官内廷的用度就列成了厚厚的单子,随着帝王的批红,不紧不慢地抵达景德镇。
御窑厂大总管一看,两眼一翻。
安十九看不惯他的小家子做派,接过单子瞅了瞅,用度虽比往年多了不少,但远没到“力不能及”的地步,是以随手一扔,压力给到大总管。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安十九没了掣肘,又得皇帝荣宠,日子可谓美过了头,整天听听小曲儿看看戏,诸事不用愁,神仙都没他潇洒。
大总管看他心情好,想趁热打铁提一提钦银的结算,谁知话刚起头,安十九突然想起新得的狐狸皮子,忙叫人拿出来挑拣,准备送两张给周齐光。末了又精心筛出一张罕见的纯白长毛羊皮,亲自送去安庆窑。
梁佩秋不敢收,安十九非要给,两厢推拉了一番,最后还是强权压过了地头蛇。
眼看天色渐晚,梁佩秋顺势留安十九在家里用饭,席间提起陶业监察会。
安十九皱眉:“这事儿不早就过去了吗?”
梁佩秋心想,事儿是旧事,可人是新人呐!她小心作答:“周大人日前翻看卷宗,将这事又提了出来,让三窑九会拟个章程,找时间再议一议。”
“有甚好议的?”安十九搁下筷子,冷白面皮浮起一丝狞笑,“若成立了这劳什子的监察会,还有三窑九会什么事?日后想做点什么,岂非都要先经过监察会的同意?”
安十九径自拍板:“这事儿你甭管了,就这么着吧。”
“那……周大人如果问起?”
“就说是我的主意。”
安十九心想,周齐光已然和他兄弟相称,不至于这点面子不给他。
他用过来人的视角看待这件事,一时的狰狞归于平静,强自作出温和有礼的君子仪态,“他初来乍到,想干出点政绩实属寻常,这事儿你把我的态度传达到位,想必他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