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行了。”阿帆的脸色难看极了,怒气渗透在他的整个面部及毛细血管。他面部的表情看上去,毛茸茸的,“我知道你和雪晴看不起小曼。所以,我当初就当着你的面说过假话,骗你说小曼干的是自由作者之类的正经行业……”
“阿帆,你说什么呢!”我制止了阿帆的话:“我从来就没有轻视过小曼。”我一时激动起来,差点儿就把我和小曼的事儿,包括和小曼上床的事一口气说出来了。但我还是理智地控制住了。
阿帆看了看我,眼里流露出一丝潮湿地、感动的光,声调也变得温和起来了,“洛科,谢谢你。但是,我是真的爱小曼,而且爱定了。我知道小曼是爱我的。我肯定,就像你爱柳迎风一样。倘若有谁叫你放弃柳迎风,你愿意么?当然,你绝对不肯的。我跟你一样,我也不会放弃小曼的。”阿帆说完这一句话后,就朝我苦涩地笑笑,那显然是叫我停止对他说什么的命令的微笑。然后拎起背包,头也不回地从我身边走过。
“可是,阿帆,你听我说,我没权干涉你,我也从来就没想过要去干涉你,可是……”阿帆已经横过马路,走远了。他根本就不想听我说的话。阿帆是个聪明人,又比一般同龄人要敏感。他肯定猜到我究竟要说什么。是害怕吧?!
不用说了,我和阿帆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和阿帆单独在一起。
我从阿帆那儿回来,一个人纸片儿似地、沿着街道游游荡荡。心里却一直感到自责得很,为着刚才的言语举动而很有些懊悔。
在歌厅看到阿帆时,我与雪晴讲好的,晚上六点钟在学校对面的一个小餐厅见面。这会儿,我心里不大想见到雪晴,我不想再谈及到阿帆或者小曼。
我手机上的时间出了差错,我整整提前一个小时。也就是说,我手机上的时比北京时间慢出了一个小时,我是从餐厅墙壁上的挂钟里看出来的。至于我手机上的时间慢了有多久,我不太清楚。我平时看时间一般都是看手表的,今天手表不在我的手腕上,不知是搁在寝室里了还是弄丢了,都无所谓。现在到处都可以知道时间。
我来来餐厅时,餐厅里的人不多。才五点钟左右,晚饭没这么早吃的。我拣了一处靠窗边的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一杯白开,漫不经心地喝着,眼睛望向窗外,一副若有所思但又无所事事的有闲阶级者的样子。每一个经过餐厅的人,隔着玻璃朝我望一眼,半是羡慕,半是鄙夷。
这样无所事事地干坐着,实在是有些不大自在,但又不想到别处去。起身到餐厅门口的小报摊买了一份报纸,心不在焉地,又坐回原处。看看报纸的名字,才发现自已买的是一份晨报,不禁自我嘲笑起来。早晨和晨报上的内容都逝去得无影无踪了,我还在看晨报。干涩地笑笑,眼睛还是落向晨报,呵呵,我只当是傍晚对早晨的回望或回忆吧?!于是,大致地看看报纸上的标题,也没什么可看之处,无非是老调重谈,旧屁新放而已。现在的报纸大抵上都差不多,换汤不换药,不是战争就是家庭的琐事;匿名倾诉、百姓故事层出不穷。但总的来说,都是一样的,因为都是以痛苦来作为故事的主线,里面堆积着失落、背叛、对现世的怀疑、对爱情与真情地否定……看多了,觉得生活中没有多少人拥有真正的快乐;看多了,倒觉得许多的美丽和情感,都是为了活下去而不得已才付出的。
报纸尚且如此,人生也不过如此。报纸里浓缩着人的生活。我的心里突然一亮,仿佛突然明白现在的人为什么不快乐、觉得越活越空虚、越活没没劲儿的原因了。这或许跟文字有关。
我的眼睛落在报纸上,思绪却在随处飞扬。我看看钟,不时的看,不时地猜想柳迎风这会儿在干什么;或者想想她的某一句话,她的模样儿,她的微笑。我烦闷的时候,要想做到或转移我的烦闷,我就常常去想柳迎风。这成为了一种习惯。尽管我想什么时候见到柳迎风就什么时候见到。想念一个人,其实跟距离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跟爱有关。
想完柳迎风之后,我又想起单纯,想单纯的丰满的胸部,又在假想中想单纯怀孕八个月时的样子和她为人母的样子。二十岁不到就做了妈妈,我实在一时难以想象这事会发生在单纯这样一个女孩子身上。因为在我看来,单纯除了丰满的胸部之外,哪儿都还是个孩子。想到孩子,我自然又想起我远在南京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我拿出钱包,我把我爸从南京寄给我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几个月大的照片小心裁剪之后,夹在我钱包里。这会儿我看着我的妹妹,浮想联翩……虽说我听到不少抱怨,甚至我也抱怨过,与人相处反而更加寂寞,但我想,我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的降临是使我感到快乐的。我心里从来就没有生过我这个小妹妹的气,我甚至感激上帝赐给我一个妹妹,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我真地做梦都没想到我会多了一个亲人。
而且,我偶尔会在心里想念我的妹妹。这感觉真好。来自亲情的想念也是来自于灵魂。
“大哥哥,你一个人在笑什么?”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偏着脑袋,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问。我看看小男孩,漂亮得简直像个天使。我有好多年没有看到过这么真实而干净的微笑了。
还未等我想好该怎样回答这小男孩时,小男孩就又开始问我了。“大哥哥,你是不是在想白雪公主呀?”这话即使上恶棍听了,也会眼睛发潮的。
我感动地朝他微微一笑,然后伸过手去抚摸一下小男孩粉红白晰的脸蛋,笑笑,点点头:“对呀,你怎么知道的呀?”
“这是个秘密,我不能告诉你。”小男孩挨着我坐下来,眼睛一直盯着我看,然后说:“大哥哥长得好帅呢。我长大了也会象大哥哥这样帅吗?”
“嗯,你长大一定会比哥哥长得更帅,准会帅得像个王子的。”我抚摸着他的小脑袋温和地笑道。
“你说的是真的吗?”小男孩一本正经地看着我问;脸上已然露出对我所说的话深信不疑了。“我好希望我快快长大呢”。小男孩眼里闪耀着动人的光芒。
呵,这丁点儿大的小屁孩还挺爱臭美的!我想。
我想问他为什么这么的想长大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朝我这边叫着一个名字,小男孩很快就过去了。幸福得不得了的样子。看得我都有些感动了。
我实在不希望男孩快点长大。我想,干吗要希望快点长大呢?长大有什么好的?
我现在看到长大的东西就特别生气,尤其是人。
是的,我从前像这个小男孩一样,甚至于到了读中学的时候,我仍然还在渴望着自已长大。渴望的心那么强烈、那么坚定。
可是,待我害怕并拒绝长大的时候,我已经长大了,就像秋天熟透的万物的果实一样。显然,拒绝是徒劳的,长不长大不是由我们的愿望所能决定的,而是由时间堆积而成的。
对于长大的恐惧,是因为烦恼的不断滋生。人长大的一个过程仿佛就是烦恼在“扩张”的过程。人的身体就像一个器皿,这个身体的器皿变大了,里面容纳的痛苦也就越多了。而器皿的意义与作用就是容纳。
六点钟过了,雪晴还没来。也没打电话过来,我打电话给她,她的手机里传来:“对不起,您所拔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里……”接连几次都是这样。
餐厅里的服务员又过来问我预备吃点什么,这已经是第四次问了。不好推却,就点了两样菜,一浑一素,一碗米饭。我吃得比平常要慢上好几倍,一改往日的把吃饭当作一种任务一样去完成的作风,像个七老八十的没有牙齿或有着满口的坏牙的老太太那样,细嚼慢咽。我就是以这种速度把一顿简单的晚饭吃完了,还不见雪晴来,便离开餐厅。
回寝室后,照例给柳迎风打电话。接电话的不是柳迎风,是柳迎风同室的女友。也就是柳迎风所说的那个有点古怪的女友。我一次也没见到过柳迎风的女友,她的声音挺好听的,轻柔,细软,可不难听出里面的傲慢与冷淡。一听就是那种不大待见人的女人。我去找柳迎风或接送柳迎风的时候,从来不进屋去,害怕打搅了柳迎风的那个搞写作的女友,免得自讨没趣。
柳迎风的女友在电话里仍然用她那种惯有的冷淡与礼貌完美结合的腔调告诉我说,柳迎风正在淋浴。
我想等着这个古怪的女人主动问我譬如“请问有话需要我替你告诉柳迎风”之类的话,可她从来也没这么问过,但也不说别的什么,只是不作声。我也不再说别的什么了。打电话过去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因为想念柳迎风而讲的一些亲亲我我的情话。若叫一个陌生女人,尤其是叫一个独身的女人传递,未免有些不妥。
第二天中午,我去迎风在学校的寝室。这天是星期四,一星期里,柳迎风只有星期四没有安排别的学校的课。
星期四才更象是我的节假日。我星期四是一般都要来柳迎风寝室来玩的,休息或看看书,或和雪晴我们仨一起聊天儿。阿帆从前也常来,但自从和雪晴分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叩响了门,开门的不是柳迎风而是雪晴。
“雪晴,你来了。”进屋后,我问,“昨天有事啊?”
“对不起洛科,昨天因为班里一个同学病了,我陪她去看医生了……”雪晴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