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灵猴的声音来自更深处。
姥爹走过石床,往更深处走去。他心想,反正有月光映照,待会儿循着有光的方向走回来就是了,应该不至于迷路。
谁知往里走了一段之后,姥爹听见灵猴的声音来自更深的地方。于是姥爹继续往前。走了两三里,洞越来越小,仅容一个人弯腰行走。走到姥爹认为身体无法再缩小的时候,洞复又大了起来,越来越宽。
如此走了不知多久,姥爹忽然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叮叮咚咚,好不悦耳。姥爹低头一看,脚边居然有一条小流水,应该是地下暗河渗出来的。
继续往前走,不但洞越来越宽,水流也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变成了一条小河。河水哗哗作响。河边有白森森的沙,有五颜六色的鹅卵石,还有偶尔可见的闪着磷光的野兽骷髅。光线越来越足,仿佛前面还有一个更大的洞口,那里有更多的月光照射进来。
再往前,白森森的沙不见了,河边长了许多青苔绿草;五颜六色的饿卵石不见了,河边有供人休息的小石凳;闪着磷光的野兽骷髅不见了,居然听到了猴子吱吱唧唧的喧闹声。这时听到的不再是一只猴子的叫声,而是许许多多猴子此起彼伏的叫声。
再看两边的洞壁,已经消失不见。此处大得看不到边际。
难道我走出来了吗?姥爹心中疑惑。
此时想要原路返回已经太远,姥爹干脆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希望碰到一个人了问问这是哪里,怎么回去。
又走了两里多路,姥爹终于看见了一个小亭子,亭子里有一老僧正提笔写字。那老僧胡须银白但脸冒红光,穿一身朴素的僧衣,脚踏粗布僧靴。
☆、第十九章 鬼和尚2
姥爹见他写得非常认真,便没有自报姓名打扰,轻手轻脚走入亭子,站在老僧旁边看他写字。老僧写的是一首诗:
“山雨不可晴,秋径没蒿莱。
大坪何兀兀,九老尤奇哉。
洞古潜蚊螭,风云时徘徊。
松翠自波涛,半空起层台。
此中有驯猿,时时清啸哀。
老僧唤之来,饲之以青梅。
相依两摩挲,情好如婴孩。
我叹天地间,万物何相催。
人与物无连,物与人何猜。”
老僧写完收笔。姥爹鼓掌赞美道:“好诗啊!好诗啊!”
老僧见了姥爹,也不意外,微微颔首道:“多谢夸奖,不过这诗不是我写的,我只是练练字罢了!”
姥爹考取功名之前读了不少唐诗宋词,对诗非常熟悉。他听老僧这么说,便弯腰问道:“师父,这么好的诗我以前怎么没有读到过?敢问这首诗的作者是谁?我以后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
老僧哈哈笑道:“该诗的作者还没有写出这首诗呢!”
姥爹以为老僧跟他开玩笑,便笑道:“师父说笑了!您说这首诗不是您写的,又说作者还没有写出这首诗,这不自相矛盾吗?”
老僧放下毛笔,双手合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首诗确实不是我写的,其作者确实还没有写出这首诗。这作者是位大器晚成的人,要到七十五岁才能大放异彩,在此之前,世人难以知晓他的名声。”
姥爹大为惊讶,忙也双手合十,问道:“如此说来,高僧可以预知未来?”
老僧哈哈大笑,摆手道:“贫僧并不能预知未来。”
“高僧如果不能预知未来,如何知道这首还没有写出来的诗呢?又如何知道这首诗的作者会在七十五岁之后大放异彩?”姥爹问道。
老僧将宣纸收起,卷成一个卷,说道:“我只是知道过去而已。过去,现在,未来,看似不同,实则循环往复而已。”
姥爹知道老僧道行匪浅,忙求教道:“如何说来?”
“倘若我经历了去年的春花秋月夏风冬雪,便能知道今天春夏秋冬是什么状况,什么景象,也能知道一棵树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结果,什么时候落叶。这便是知过去则知未来。”
“高僧说得不错,可是人的一生有许多春夏秋冬,每个春夏秋冬经历的事情不一样,这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老僧将卷起的宣纸用小绳系住,抚着银白胡须说道:“春夏秋冬是小范围循环。倘若你看过顶天雪山,看过奔腾河流,看过万川入海,看过雷云风电,便知道水从何处而来,在哪里汇合,在哪里流淌,在哪里归宿,又如何蒸腾成云,又如何云凝成雨。这小小一滴水的循环,便如人间轮回。这是大范围循环。这也是易经中九九归一的诀窍所在。”
老僧再次拿起毛笔,在砚台上蘸饱了墨,在新的宣纸上画了一个圈。
“这些万物都遵循九九归一的道理。人在时间上如春夏秋天小轮回,在运程上如由川入海大轮回。诸多轮回组合,便是单个人的人生。”
姥爹似有所悟,忙问道:“莫非高僧已经通晓轮回奥秘?”
老僧慈悲地笑道:“轮回也说不上轮回,通晓也说不上通晓。如面见镜子一般,在某个节点上,过去即是未来的映照,未来即是过去的重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