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展老爷无事,颜渊便携玉堂和猫儿乘车驭马,径投遇杰村而来。行了半日,忽听数人歌唱,音韵古朴,不似一般乡野小调。颜渊心情不错,仔细听着。
“山之高兮无撵,途之泞兮无烛。相将陇上兮,泉甘而土沃。勤吾四体兮,分吾五谷。三时不害兮,饔飧足。毕此天命兮无荣辱。”
听罢打起车帘去看,田野间数人息耕于垄上,歌声悠然,不由喟叹:“‘里有君子,而鄙俗化。’乡野耕者皆有隐逸之风,看来村野之中必有大贤之人。”
白玉堂道:“有些楚辞的韵味。”
“不错,是东周列国时期的俚语小调。”颜渊大为赞赏,停车下马,高声问陇上休憩之人,“敢问遇杰村展老爷居何处?”
“前边不远,顺着大道走,看见一大片竹林,深处白石一堆,几间瓦舍,就是了。”
颜渊拱手称谢,又行了半里路,下车观瞧,但觉清幽雅致。数方白石隐在翠竹丛中,远远看来如白云堆叠;一道清泉从左边涧溪中接引而至,绕宅半边蜿蜒而去。红尘隐退,安逸顿生,果然是个修身养性的好所在。
师父上前叩门,一个小厮边跑边嚷嚷:“忠叔这么快就回来了。”开门一看,并不相识。师父说明来意,迎进屋内,只是小厮好奇地瞧着被白玉堂牵着的猫儿,“咦”了一声。
庭院中菊花灿烂,翠竹成荫,展老爷在听廊下摆了一个小桌,躺在铺了厚褥的躺椅上,就着余辉引壶觞自酌,安逸舒适。
“老哥,果然大好了。”
展老爷睁眼,看见颜渊欣喜起身,拍着后者的肩膀,一声长叹:“今日一见,恍如隔世啊。”
白玉堂也喜不自禁,跳到展老爷身前,抱住老爷的腰:“干爹,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老爷摸摸他的头,笑道:“乖孩子,干爹这不是好好的么。”一抬头看见跟在白衣小人身后的娃娃,脸上一拉,严厉道,“又去哪里疯了?功课都不做!客人来了,也不知道拜见,真没礼数!”
猫儿从来没见过别人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害怕地缩在颜渊身后。
师徒二人有些莫名其妙,白玉堂以为是干爹不喜欢他,忙解释道:“猫儿很乖的,功课跟我一块做,从不偷懒。干爹,你别训他,他胆小。”
展老爷听不明白了:“他什么时候跟你一起做功课了?”
正在此时,一人怒喝:“少爷!再不听话,忠叔代老爷打你屁股!”
展忠气喘吁吁,腋下夹着一个孩子,那孩子手脚乱蹬极不配合,风风火火奔屋内而来:“老爷,我把少爷带回来了!他今天欺负村西郭大娘的女儿,把小姑娘弄哭了,还……”看见颜渊背后的小娃娃,一愣。怀里的孩子趁机跳下,撒腿就跑,老爷大吼“站住”,一步一步慢慢挪回来。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眼神在小少爷和猫儿之间来来回回。
小少爷长长的睫毛下溜溜的眼睛偷偷瞄着展老爷。只见他三岁年纪,一身短衣上都是泥巴,手脚湿淋淋的,头发散乱,粉团也似的脸颊上有道红痕,眉眼精致如画。
“跟猫儿长得一样哦。”白玉堂拉住猫儿来回地看,惊奇不已。
展老爷回过神,拉住颜渊,急切道:“这是谁家孩子?”
“是孤儿,没有人家。”白玉堂抢着道。他知道师父和干爹交好,怕老头口风不严,乱说话,“我师祖已经收他为徒了。”用师祖来压师父,看他敢乱说。
“嗯,是我在洛阳捡的。”
老爷要拉猫儿仔细瞧看,猫儿却极怕他,直往后缩。老爷愈加和蔼可亲,柔声道:“不怕,刚刚是我不好,绝对不会再凶你。”猫儿仍是一味躲闪,老爷很受伤。
小少爷看着老爷的笑脸,小嘴撅起,颜渊伸手拉他,被他一把拍开。
“脾气还挺大。”颜渊错愕。
展老爷见状板着脸严肃道:“展晧,闹什么!这是你颜叔叔,怎可对长辈无礼!还不快道歉!今日闯的祸还没跟你算呢!这是劣子展晧。”
展晧被老爷斥责,心里难过,不敢不听,行礼认错:“颜叔叔请原谅侄儿无礼。”声音软糯,一股江南气息。
颜渊很是喜爱,笑道:“如斯相像,真是奇妙,不知道的定以为是双生子呢,无怪乎老哥才刚错认了。”
白玉堂瞪大眼睛瞧了一会,发现那个小少爷看向自己时很是羡慕,转向猫儿却有些不大友好,因而心里已经反感,心说,就是和猫儿长一个样,也没有猫儿可爱。猫儿倒是懵懂不知,大大的眼睛写满疑惑。他才变成人不久,况且只有三岁,对人的长相没有直观感受,一切只凭气息和直觉,就像玉堂的身上有股干爽热烈的味道,像是冬日正午的太阳,被照耀着很舒服。觉察到屋里有股敌意,他又怕生,故只紧跟着玉堂,一句话也不说。
“哎呀,什么人呢,我来瞧瞧。还有我那干儿子呢?”展夫人贤淑慧德,从屏风后走出。原来展忠见此情况,早报给夫人知晓了,夫人自然惊奇,立即来看。
夫人搂住玉堂,“心肝”叫了几声,展晧也哭着上前,夫人一并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