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在这里遇到你当真意外。城破后活着的降兵俘虏中没你,本以为你随你的可汗去了。”
“女人,总得为自己打算。”她闪烁着的眼带着一丝波光。
“可惜,噶尔丹的阿努可敦却傻得不会打算,没你这般聪明。”她是怎么到得这里?难道是在孟纳尔城破前提前投了清军?
“正因为我不似她,所以我现在还能活着和你坐在这里说话,不是么?和你这个……罗刹奸细。”
“这是我们娘娘,岂能容你口出污言!”侍卫阿图“铮”地一声拨出了腰间的佩刀,架在她脖子上,这陡来的惊吓顿时让她脸白若纸。
让阿图收回这吓煞娇娥的东西,含笑说道:“来则即客,别对我们的客人失了礼仪。“
“难怪我当初跑出孟纳尔……”她有些失神地喃喃。
“你见噶尔丹弃你而去,于是暗里投了清军,并把孟纳尔城里的驻防和噶尔丹逃走的事情告诉了皇帝,以作筹码以换前途?”心中一丝闪亮,瞅着她的神情边猜边说。
“没有!我没有背叛大汗!我没有说他逃跑,我只是说了孟纳尔城并无接到罗刹国提供的几万只火枪,却接到个罗刹国派来的女奸细,冒充了穆夏的未婚妻,王妃还待若上宾。”她有些激动,音尖而急,辨解着自己的清白。
呵……我能想像那时的情形,皇帝定是对我这个‘奸细’的情况境遇问得特别仔细,难怪……那突来的一炮过后却是沉寂……让人窒息的长久沉寂,让他想出那么个炮击的法子。
他……什么都知道,难怪这些日子从不问我,原来是有人早早“告密”。
“娜仁,当时的情形如此混乱紧急,你能慎时度势,判断精准巴结上皇帝,这也算是本事了,茉儿自愧不如。”
窗外的暮色渐渐罩起,小九子安排人加上了灯油,和娜仁本不是一路人,性情也不合,呆久了徒增厌憎,因为看到她就想起另外一个她……阿敦。本想就此离开,但还有另外一个人让我挂怀……她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绿色的袄袍镶了一圈白貂的边儿,衬得肌肤白皙透着细嫩,远比一般蒙古女子纤柔的外表,倒更似一个闺中的汉族姑娘了。
“你是萨萨?”这个名字曾被另一个人唤过多次,当时却是唤我,瞅着她的模样,脑海里却出现的是另外一张脸。一张蓄着满腮的大胡子的脸,可惜到死我也不知道那浓髯之下的模样,是否也如眼前的这个女孩一般……出色。
她点了下头,有些警惕,带着一丝不安。
“穆夏……”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我楞在那里。
“我知道他死了。您能不能告诉我,他……死得可象个英雄。还有,他有没有挂念过我……”她喟然道,说的声很轻很细,就像是在叹息,抬起来看着我的眼泫然欲滴。
“他很挂念你……他说这次守完城定去塔拉尔接你,让你做最幸福的新娘。”喉咙有些发哽,我闭了下眼深吸口气:“穆夏是个英雄,和他姐姐阿努可敦一样是你们准噶尔部的巴图鲁,他到死也没有投降,和士兵们战到城破前的最后一刻……萨萨,你应该为他骄傲。”
听得外面有侍卫来催,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急急出得帐门,只听到身后传来细细碎碎的啜泣,她终于忍禁不住哭倒在她姐姐怀里。
*
太阳一落山,那属于夜的黑暗瞬间降临。
草原上风冷夜凉,刚一出帐,西北方吹来的大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竟让我打了个颤栗。把身上外氅的衣领上的毛皮拉高了些遮住半边脸,抬眼间却见那深蓝色的天幕东边的一角红光乍起,似黄昏时候的火烧云一般红艳。
噶布勒紧着手中的缰绳,那马儿似久等不耐来回跺着蹄子。
“宛仪,皇上叫您尽早回御营。”他说得急促。
“那边,出什么事了,怎么夜里竟照亮了半个天空?”指着泛着红光的东边天际。如果没记错的话,东边正是放中军的水草、粮食、还有火器箭矢的驻营所在。
“恩,今日风大,据说是有个士兵埋锅做食不小心火星弹出引着了喂养战马的干苜蓿草,火势乘着风势,这就起来了。不过不妨事,已调兵士去掘起火处驻营附近的那圈草皮,火势应该不会蔓延。”
“皇上知道了么?”东边驻营是严禁生火做饭的,这火来的有些……蹊跷,心下惴惴不安。
“皇上刚好在东营附近和马将军还有伊桑阿等大人察看这几日察罕诺尔部送来犒军的酒食、羊肉……起火后皇上在那边坐镇灭火,命奴才过来请宛仪先回御营。”
玄烨做事一向谨慎缜密,这突起的大火让他怀疑什么了么……不然,我身边一直有几个功夫极好的侍卫跟随,平日里我在营中四处“游荡”也不见他催促。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皇帝丈夫的话还是不能不听的。回了噶布,他应诺一声,竟没半句客套,跨下战马“嘶律律”的长声中,一掉马头,消失在夜色中瞬间不见。
缓缓向御帷走去,心下却有些忐忑,目前的地界已不属于漠西蒙古,离京城快马也就数日路程,难道还有谁这么不要命地来招皇帝的晦气?难道就是冲着西路大军未和提前回銮的皇帝中军会集的这一空隙……
希望一切不过是我忧人自扰,微微一哂,他不是常抱怨我关键时刻从不听话么。呵,这次我听话,这就回营……歇息。
*
夜色渐浓。
内侍熄了暖帐中的烛火,轻手轻脚地退出内帐。漆黑的寂静中,只听得帐外风声呼啸,和禁卫换岗的靴声橐橐。躺在厚厚绵软的毡子上却辗转反侧,久久不寐。
身边那素来温暖的左侧,如今却是触手微凉。他……怎么还未回营?
“有刺客!”
恍惚间,似要入睡的刹那,被帐外侍卫的高呼惊得一身冷汗。“噌”地坐起,一时不知道那声惊呼是梦境是现实?
趿上鞋,漆黑中随手拉过搭架上的袍子披在身上。刚走到外间,豁然杀声四起,刺客闯过禁关,竟已到内营。
“宛仪勿出,一小股亡命之徒奴才们料理得来。”阿图低沉的声音在外响起,心下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