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仅仅如此。然后她看一看天空,继续微笑,继续坚持,因为她自己不能让自己失望。
在这个世界上,被生活打倒的总是天真的孩子,因为这个世界只有天真的孩子活着。他们总是不能禁止地不小心爱上这个世界,爱上许多人,有些能够左手握着右手的,便欢乐地走了,更多的左手握着左手,不好行走,便一起沉溺,没有人来救,她们亦不能自救。她们唯有劝对方放弃,她们都放弃。她们都爱着彼此,于是互相伤害,她们都被对方爱着,于是被困顿。于是她们终于松手,她们去爱时光,于是她们去只爱时光。因为这个世界没有比时光更牢靠而灿烂的东西。她们爱它附含下的晴朗。她们不肯失却天真,她们爱晴朗。她们成为一群爱蓝天的人,她们不知道蓝天能不能够爱她们,但她们还是去爱与蓝天有关的一切东西。她们认认真真地爱时光。
谁可以跟时光比赛?说能在时光手里留下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人一定是初次参加这种争夺的明亮的孩子。
时光从来不拒绝任何人的挑战,因为从来不会失败,因为沉淀,它是一个能够不介怀与任何身份的人玩这个游戏的人。一个胜利中麻木而寒冷的人。接触的人了解他的脾性并逐渐接受并继承了他的气场。只有孩子,只有孩子可以那么温暖。每人能够拒绝和他玩这个游戏,而那些自信的想法仿佛一场比赛前的宣言,仅仅代表你的希望。她们必须在时光中生存,对他,一旦染指永远不得休息。他要带走的不仅仅是她们拥有的,也包括她们自己。一切都只是他游戏中的道具,一切都是他的赏赐。若干年以后她们不知道那时的她们还是不是现在的这个自己,她们连自己都保存不住,让身边的事物停留又何从说起。“抓住什么”只是一个没有主语的期盼。失去是时光告诉她们生活的意义,一路走,一路失去抑或丢弃。丢弃所有,丢弃她们自己。就像时光,洒脱、利落并干净,欣赏一切但不试图占有一切,这是暗示的道理,就像孩童时被教育不要去采摘花朵。美丽的太多,收藏总是来不及,像时光一样脚步匆匆,能够记得并遗忘已是足够,周而复始,如同纪念。
同时光竞赛,原来不过是人们大同于时光的一个过程,也许之后她们不再明亮、温暖。但更加开朗而清俊。以后可能笑得不那么多,不再是蜜糖般的小甜蜜,但有如风过无痕的洒脱与释然,可能沉静的日子变得更多,不再有热闹的人群解脱寂寥,但只有品位孤独之后才能理解有如醇香美酒般的思考的快乐与化境。
经过。这是她们的生活。她们一直不断地经过,但她们并没有错过,什么都不去抓,原来她们已经抓住了很多。时光让她们放弃的东西从未真正地消失过,它们已经以另一种形式被保存、被消化、被吸收。这种潜移默化便是时光授予她们的方式,淡然与争取,你出其不意地离开幻想过的,生命与时光会帮你争取该争取并属于你的。在行走,在浏览,在增添,她们在时光中穿梭,付出心情与劳力,她们获得了时光赠予的奖励,每一次感受都是收获。她们把时光给予的加工,制造,变成养分,自给自足,用来等时光再次经过或扑面而来,相视一笑。
她第一次就知道他如她般热爱时光,或者比她更甚。他一定是一个热爱时光的人,因为他对着蓝天的时候会哭泣,正在哭泣的人一定是一个还能够并且愿意哭泣的人。他一定是一个平和而热爱安稳的人,因为走在跌宕里,人是有准备的,所以才不害怕,而蹲在安全里,人却是疏于防范的,充满变数。所以他在不停地走,反而更安稳。而她想抹掉他的眼泪,就像抹去车窗隔在玻璃外面的雨滴那样,固执而牵强。她看第一眼就知道,她喜欢他的脚印,她看他抱着木吉他,她以为能跟随他的只有这把琴了,可是她不知道,这把琴并不属于他。她想起了她自己的吉他,她原木色的木吉他。吉他表面没有上漆,所以音质更淳厚,那种共振产生的音量足以将整个人包容其中,其中,只有蓝天还有她自己。
他的歌声不华丽,但是干净而天真,人也一样。他是那种直到现在还会时不时抬头仰望天空,天真孩子中的一个。她想到她一直听的唱歌的人,很多人,自己无法超越甚至到达。她说:“再见。”他握握她的肩膀说:“再见。”可是她知道他们不能再见,他们将永不相见。他们道别,道别。
她坐在车上,整理好bossanova的CD,拿出听bossanova的心情,它就像远处的酢浆草般晴朗。一样明亮。她喜欢的,风和酢浆草。
她忽然想他是应该有一个孩子的,一个儿子,她想有一个他的孩子,她坚持希望那是一个男孩,继承他所有的特质,将他无限延续,捧在手心好好珍惜。如一个女子当真爱着某种气味会甘愿平淡无闻,即使生命果然将静若止水。一个太过强势的女子是令人疲倦的。一个人奔走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时光,可恰恰在一路匆忙之中忽视了本在不疲倦时候明明可以拾起的心情,生命变得空洞而孤寂,却要独自承担。
一个女子一生只要坐一次火车便足够,对面有一个人,这样,一起看外面的风景,困了,就闭上眼睛,睁开眼就继续,那个人依旧在对面,即使有一天,到终点,这个人下车了,也是值得庆幸的,因为有了别人不能参与的回忆而变得充实,富有。因为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过那个人对自己微笑,那里可以看得到彼此曾经在某个时候,在擦肩而过中打破交叉,在某个时候看到过同样的画面,有过同样的想法与感受。在同一时间,那是属于彼此的,心照不宣的,仅仅属于他和自己的。
这样就再不怕地老天荒。
她想她会记得他拍拍她肩膀时候的笑容,但不会想念他。她从来不会想念谁,她想念谁不过是她孤单的借口。时光也一样。所以她和它一样,虽然寂寞,却不会空洞,他们如风一样清俊,倏忽而过。他们的生存是为了不断告别,所以他们开朗,没有多余的倾诉。
Look at the stars;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And everything you do;they were all Yellow。……I swam across;I jumped across for you;
what a thing to ;
她对他说:“你能带它走吗?请你带它走。”她把它放在手心,伸出给他。他侧着脸朝她,露出孩子般的天真。他说:“它也很美。”他伸出右手接过它,握在手心,又摊开,让它面朝向着天空的方向,然后再次握紧,挂在胸口。两道绳子揉在一起,交错成一条。她没有看见那条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白玉。她同样不知道红玉和白玉要么永不相见,要么回到最初的属于它们的地方。他再次回到曾鼓舞他曾执意出走的地方,朝圣的人走在雨天,五体投地跪拜的土坑已不见。一路来到林芝,他想他找到了最合适的地方,他把它们安置在被掩埋的土坑下,没有谁比这块土地更适合承担,这最虔诚,最具灵性的地方。
她对余晖说:“一开始,得到你的感情我觉得是对我巨大的赏赐。丢失的日子里——现在,如果能够重新得到,我依旧觉得这是一种赏赐。它并未因你的一度缺席而打过折扣。这份感情付出是不对等的,你已经欠我的。可是你却因为你的愧疚,为安慰你所谓自己的良心而宁可把这份赏赐转赠他人。你太好胜,太虚荣,你习惯了在人面前高高在上的感觉,在道德上也要——可是你一开始就已经错了,你之所以不愿意回头与其说是因为你不愿意面对我,不如说你害怕见到你的失败与低下。你和我是平等的,不要试图寻找你的优越感。如果你已经真的放下整个家庭,那就如你想要离开时的那样,我会放下,因为我们真的没了关联。可是现在你没做到,所以我要求你,请把本该属于我的,我曾经并一直希望的赏赐,作为道歉的礼物,还给我。”
可是他亦不能回头。像许多合乎情理的故事总是不能以预想的方式结局。很多该做的事,从来不能在现实中实施。当他发现他依旧爱着夏至时,他亦不能回头。能够拯救他们的,唯有时光,他们能够做的唯有等待时光的拯救,等待彼此能够再次看到对方在对面微笑。
他说他只有七天,来到她身边,她漫长的等待他只有的七天。他只有七天,不可能出现意外。她想送他礼物,她能再次送他却还是祝福,她不能帮他擦干眼泪,她的眼泪流了出来,他们都不能永远是个小孩。她安详地抱抱他,给他祝福。内心澎湃。
他是上天给她的落差。平静美丽。落差是极残忍的。宁可永远留在谷底也不愿为享受片刻俯瞰万物的骄傲而承受坠落的疼痛。物是人非是极残忍的。永远离开那些存留美丽回忆的地方是保护自己不被旧时物以陌生姿态冷眼相待,嗤之以鼻所伤的最好办法。但她不能。她不情愿地被一次次揭开伤疤并学习享用疼痛的快感,别无选择,直至麻木,心生出一层茧。
有时飞廉回想,也会觉得一些当时疼痛很美。许多留在心里还未开始就以结束的故事是绝美的。像自己所认为的,一个绝世而独立的美人应该在她最美丽的时候死去一样,凄怆而壮烈。岁月不能奈何,那将是怎样的一种骄傲而寂寞的自由?突然丧失的美丽所存留的记忆才隽永。浴火的凤凰,为获取重生。
天上的云不能永远逗留在蓝色海洋。看云的人也只会看并不奢求摘一朵做枕入梦。有些是不想,而有些是不能。一切不过等待曲终人散。就好象是在前行的列车里不小心盹着了。于是,做了个长了点的梦,可以去回想它的荒诞与美丽,却不可以说,我要回去。
当飞廉以平静的心去回想那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几天所走过的对她而言漫长而艰涩的心路是,蓦然发现,她不过顾影自怜地欣赏着自己的东西。仅仅是因为它是属于自己的,为自己珍惜的。她十分清楚这绝非所谓的一见钟情,因为她早在心中设计好一个轮廓——“他”。在认识他之前,并非为他。而他却戏剧般地与“他”完全相合。当她与他在荒芜人海相遇时,她发现。于是“他”便不再叫轮廓,他授予了“他”生命。“他”便由平面的变成立体的,由空的变成实的,由模糊的影子变为清晰的形象。他便成了“他”,他便也只能是“他”。也许多年以后,她会后悔,因为再找不到完全令“他”满意与中心的他。“他”将永远成为残缺的。“他”已和他以为一体,永远存封在她的记忆里。
他是不能够哭的,爱一个人是万万见不得他哭与失败的。他哭,比自己受到委屈更难过,因为自己不能,也安慰不到他,不能与之分担,只能看着干着急。
不能不在意他的失败,因为失败了,自己会依然不变地注视他,爱惜他,可他却不能如一地看待自己。
爱上一个不可触及的人是苦痛的,这份苦痛并不来源于不被他看见,不被他以同样的方式甚至仅仅是感激回赠,而是来源于他的“不知道”,因为他不知道你在爱他。却又不在于他不知道你的存在,而是,在他低靡难过时不能用“你爱他”来温暖、安慰他,告诉他,一直,始终,有人爱他。对你而言可以不看重他的“不知道”,你却在意这微薄的礼物能否到达他那里,能否带给他抚慰。即使你内心的倾其所有对他的影响再渺小,再微不足道,或者不成立。她深知她应该快乐,幸福是个疏离却无谓的词语,受不得趋之若鹜的追捧。它含义不明,不能定论,娇纵而习惯对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而快乐却是个简单而纯粹的东西,在时光中行走,它是必备的,否则永远不能解除负累,永远追不上风的速度。不坚持却更易于坚守,它坚守信念,永远向往,它是穿梭的时光机器,从远方而来,却没有沾染过什么,与传统无关,靠近人群却不失传说与想像,有回归的意味。她感觉自己仿佛也变成了一架时光机器。
一根根钢筋直竖着,有冲向天空的欲望。像是某种暗示,物质向精神挑战,现实对理想示威,遗忘对目标鄙弄。她关上窗户,它们在对她倾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只是和别人说着自己的时候,说着说着就感觉厌倦,觉得累了,不想说了。不知胡乱讲些话,什么也记不清。她对提及自己极度疲倦再不能够欢畅,那原本释放自己的唯一出口堵塞。
倾诉,让人难以自拔而又憎恨的感情,对别人讲算什么,一讲不免牵扯到自己所有的失望上,算什么呢?谁要收购别人的垃圾?算什么呢,脱掉外衣,把缝补过的褴褛的皮肤给人看。还是继续包装,穿着美丽,在人前,不至于看别人走神时敷衍笑容,不至于惹自己讨厌。不被理解是辛苦的,而离不开别人的理解却是可怜的,让灵魂寄人篱下,在别人的目光下逡巡,意志寄生于别人的认同,更是可悲,人格不独立,乃至可鄙,不愿撑起自己的重量则可恨。
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用文字来打包存放记忆,然后选择,分类丢弃。她有四个很厚的日记本,写字的好处就是能够一边写一边遗忘。记录下来的生命原来真的可以离开并且独立生存,而她在失去这些记忆之后才可以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观赏它,没有主观因素的时候,很多东西看起来那么美与动人。于是,她第一次为这个故事流泪,为别人的故事流泪,不用忍耐,压制眼泪,不用倔强,很舒服,很放松。风过无痕。
她喜欢这些人,那种不能控制自己感情却能处理自己行走方向的人,因为他们是那么脆弱又是那么克制、忍耐、坚持、倔强而具有判断力。这个男子,打开她多年因无法解开而尘封的心结。她想跟随他的脚步源于他看外面风景折射的目光,却已不仅仅如此。似乎她抵达过他的灵魂,在他到达的那一刻。至少,那一刻,她知道她是懂得他的。在最柔软的那一块土壤,根植过自己。她希望这个男子永远站在她的左侧,用他的右手握住她的左手,因为右手是强大的,代表坚韧与不放弃,而左手是最自我的。他用他最大的力量握住她最真实的希望与梦想。她想把自己最厚重的自我摊开,放在他掌心。
于是,她把红玉放在他的掌心,放在他的右手,送他离开。
清晨,奇怪地很早醒来,或许是想到她的计划,她感到莫名的兴奋。推开窗子,一刹那间,她看到一群鸽子飞过鲜红而圆润的太阳,她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或许发生了什么,她不能猜想到的。又是美好的一天。她把一包抽纸放进提包,她一直喜欢的纸巾,有迷人的浓烈花香。
打开柜子,散发出樟脑丸的气味。挑了常穿的轻便的衣服塞进包里。忽而看见角落里的丝绸长裙。从未穿过的衣服,迷恋这种质地的衣服——来自它昂贵的梦。这是用昂贵的梦编织的衣服,每一个诚心的女子都应该爱它的,如此意味深远的质地。它在肌肤上,来自自己身体般贴合——它就是自己的魂魄,带着细腻而感伤的魂魄,是在这个世界上女子做着美丽梦的痕迹,吸附着她们的灵气,是她们的影子,她们的渴念。它是昂贵的梦,昂贵的悲剧,无数用梦幻死亡来孕育的幻影,没有规则的幻影,可以进去,却不能用手抓住,带回任何庸常实物的幻影,用诗意凝聚的,一缕青烟般,吹弹可破的幻影。可是它却又如利剑般穿越千古,不断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