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没有说话,眼里毫不掩饰的讥诮叫十二看的心凉。他急忙道:“四哥,臣弟不掩饰,也不掩盖,更不敢狡辩。可生在皇家,自打生下来就如同在狩猎场,自来便是你死我活呀!这世上成王败寇,那有多少不是败了才成了寇的?哪个死在权利场上的一定是坏人了?别的不说,就说老八,他是坏人吗?他不是!他能耐不如您吗?不是!可结果却是他死了。换个角度看,不过是四哥你赢了老八,而臣弟赢了您的儿子……话再说的难听些,臣弟之所以会赢,那是因为您判了臣弟赢。你瞧不上老八,自然瞧不上中了老八DU的弘时,于是,弘历赢了,臣弟也赢了。您心里恨,心里怨怪……您到底是恨臣弟,还是恨您自己?”
四爷眼里的神色更冷了,“这么说……你不是来领罪的?”
十二垂下眼睑,“如果您让臣弟认罪,臣弟也认。臣弟也是做阿玛的人,为了儿子,臣弟愿意认这个罪。但臣弟作为当今皇上亲封的履亲王,臣弟却不能认错。若是臣弟错了,便是万岁爷错了!臣弟万死不足惜,万岁爷的名声却不容有损。”
已经去了里间的弘晖手里攥紧了杯子,这话真是岂有此理。皇阿玛若是硬叫他认罪,那便是皇阿玛心里对那个弘历存了怨怼和不满。这是要挑拨父子关系啊!
更有甚者,他觉得十二叔心里是盼着自家阿玛恨他的。恨他了,不满了,弘历的心里便会埋在一根怎么也挑不开的刺。
他在赌皇阿玛不敢放在明面上去恨他,甚至不敢不救治他的儿子……他的儿子若是救不回来,在他眼里那一定是皇阿玛不肯饶恕他,是对当年事情的耿耿于怀。他用这样的法子逼迫额娘不得不尽力保全他儿子的性命。
他正恨不能冲出去,门却被从外面推开了,紧跟着是额娘的声音传出来,“履亲王起来吧!”
十二猛的抬起头来,“四嫂,孩子如何了?”
林雨桐笑了笑,凉凉的:“医者仁心嘛,你肯定会有儿子会给你养老送终的。但是……在你百年之后,还有没有孙子给你祭扫这就说不准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儿孙儿孙,这得先保住儿子……孙子的事谁去考虑呢?”
十二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人活着,一得对得起先人,二得顾着点儿孙。这两点做不到任何一点,用道德的标准判断起来,这都当不得一个人了。儿孙儿孙,大多数人是只能看到孙儿这一辈儿,所以,管也就只能管到孙儿这一辈。但若是有能耐,恨不能往后的子子孙孙都跟着受益。谁能说闭眼的时候一点都不在乎儿孙如何的?十四这样的,不也为了孙子把能考量的都考量进来了吗?
何况自己是履亲王,比当年的大将军王气势也是丝毫不弱了。若是有能耐怎么会不考虑儿孙?
可考虑儿孙,得现有儿子,再有孙子,这话没错。
四嫂的话这意思是说,自家儿子的命保住了。保住了该是好事的,可四嫂用凉凉的语气说的后面的话是个什么意思?
是自家儿子的身体情况不好,伤了元气,以后可能对子嗣有妨碍?还是她在暗示自己,自己的寿数不如她和自家四哥大。今儿可以退一步,但明儿呢?自己垂垂老矣,能活几年?都不敢想五年十年之后的事。有句话叫做‘五年六月七日八时’。什么意思呢?是说人过了五十,这都是按照年算的,活一年算一年。过了六十的人,今年都不敢想明年的事了,一个月一个月往下算吧。过了七十,那就是按日子算呢。活过一日算一日,明儿的事今儿都别去想了,说不定今儿躺下去,明儿早上就穿不上前一天晚上脱下的鞋了。年过八十这便是数着时辰算呢,喘每口气都该珍惜。
而自己今年六十有六了!
还能活几年呢?
自己死后呢?儿子的身子不好,年纪还小。孙子更不知道在哪里!到那个时候,谁护着他们?
四嫂这话里的意思赤|裸|裸的,这就是威胁。你儿子就算是活了,就算是能给你生孙子,可有没有命给你生孙子可都不好说呢!你捏准了你四哥投鼠忌器,行啊!真要不想着闭眼蹬腿之后的事,你就继续杠着吧。
十二的面色变幻,看向林雨桐的眼神还真有些复杂。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刚硬,也出过厉害的女人,那便是孝庄太后。他跟着苏麻喇姑长大的,听着这位老祖宗的故事长大。他以为爱新觉罗家再也出不了这样的女人了,却没想到,今儿算是见到了。
柔中带刚,绵里藏针……奇怪!这样的女人怎么之前名声不显呢?
林雨桐却不知道十二看她是什么意思,反倒是笑了一下,“履亲王是来求医的。病我也给瞧了。如今呼吸平稳,一切无碍。药我也会给抓的,如果你放心的话可以直接给孩子服用……”
什么叫如果放心的话?不说这话不多想,一说这话就不由的不叫人多想。
仅凭着一根针能叫人年轻十岁的本事,那要是在孩子身上动个手脚,也不用人家费心的将来收拾他的儿子孙子了,估计连孙子都不能有的。
一时间只觉得浑身汗津津的,他第一次知道怕了!
开口便说弘时的事,“……他说,他知道错了。他不怨恨皇阿玛……”
屋里只有他的声音,四爷没有说话。
良久,林雨桐将方子递给十二,“带着孩子回去吧。”
十二看着这方子,心里何尝不后悔?永璜能留在这里调理,如今看上去哪里还有一点病态。便是十四叔常来常往的,如今走路也是健步如飞,头发的头发从原来的灰白已经变成了黑灰了。就连张廷玉,因着在这里过着最简单的日子,如今还能下地,他院子门口的那两三分菜地就是他一个人料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