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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第1页)

&esp;&esp;奥妙

&esp;&esp;其实,荣王不是没有想过要“狸猫换太子”,只是那终究是戏文里的故事。皇帝这一道圣旨来得太突然,没有给他们留下准备的时间。一旦被发现,那便是欺君之罪。城澄说的没错,没有万全的准备,裴启旬冒不起这个风险。毕竟现在的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而是为人夫,为人父。更何况上一回他察觉到荣王府里有皇帝的眼线,回府后彻查了一番,却只是查出了两个无关紧要的杂役。如果他没猜错,现在的荣王府里,仍旧埋伏着皇帝的人手,而且就潜伏在他们身边。

&esp;&esp;思来想去,也只有暂时委曲求全,等到羽翼丰满的那一日,再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好在他身边还有城澄,有她在,他至少不必再像从前一般孤寂。

&esp;&esp;女儿被带进宫之后,一连好些日子,城澄都像是被凄风苦雨摧折过的花儿,没精打采地呆在房里,没有半丝生气。裴启旬日日去看她,然而他不会说多少开解的话,只有做实事。

&esp;&esp;近日他得到一把良弓,谓之轩辕。书房之内,裴启旬轻摩弓弦,取出羽箭三支,张弦搭弓,只见箭矢若流星,若龙行,尽数钉入北墙,将悬挂其上的一道明黄钉死其上。

&esp;&esp;“皇帝之宝”,怎敌轩辕之弓?裴启旬唇角微挑,耳畔但闻步子由远及近,是庄征入内跪禀:“启禀王爷,具折已上奏,收录于内府。”

&esp;&esp;荣王微微颔首,心中不免有几分好奇,不知皇帝看到他这道折子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esp;&esp;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折子被压了整整七日,未见朱批。裴启旬思来想去,这不是件小事,还是亲自进宫探探皇帝的口风为妙。于是朝袍顶戴穿戴齐整,躬身入轿,一行进了宫。来到宫门候传时,天色仍旧蒙着一层灰。

&esp;&esp;远方天际渐生白光,冬日的艳阳没有多少力气,不过徒有艳丽。好在这回皇帝没有叫他久等,很快便传进。大概这便是帝王之术,不可一味打磨,还要适当给一些恩典,叫臣子感激。

&esp;&esp;荣王入得殿内,行礼如仪。皇帝很快叫起,他顺势起身,眸子不经意一瞥,细窥龙颜,满脸的疲倦。他干脆直入主题:“皇上,臣前月有折奏上,却未曾见到廷寄朱批啊。”

&esp;&esp;裴启旬不知,此时皇帝面前摆着的那道折子,正是他亲手所书。皇帝一笑,目光又落在那龙飞凤舞的字迹之上——

&esp;&esp;奏为恭报兵部整顿武备及铸造夷炮折,仰祈圣鉴事。

&esp;&esp;窃臣向闻周公先有杀伐,而后有礼。然自宋明以来,渐成礼法,荒废武备,杀伐不用,致天道日衰,生民愈弱。卫灵公问陈而孔子不答,后世儒生皆以兵为讳,儒士皆以武为耻,然非子穷,乃卫灵所求者非君子之武道也。

&esp;&esp;然何为君子之武道?必募勇以为兵,必去老而进新,必演武以自强,必裁撤以为精,不如此,以我国家,兵冗而杂,冗而弱,费饷则有余,御侮则不足。募勇以为兵,则授田以自耕,耕隙以练士。耕者无徭无赋,闲时为农,战时为兵。去老而进新,则除病害以振奋,老而有功者,亦为费饷者,倘能剔除,则国帑亦或有余。演武以自强,则四时皆战态,春则练兵,夏则淌水,秋则狩猎,冬则乡射,使之愈演愈精,愈演愈强。裁撤以为精,则如河道壅塞,疏通为要,兵者不在多,而在精,我国家兵源繁复,兵丁冗杂,军制废弛,理当裁撤,以为精锐。边防要地,宜别设屯卫,以驻久练之兵,若沿海沿江之水师,亦宜别设,非农之可以兼为耳。此四者行之不断,方可期天威永驻,外夷不侮。

&esp;&esp;数兵之中,火器为精,火器之中,夷炮最强,能一毙多命,其声若天雷,其光若天火,贼闻胆寒,亘古以来未尝有此最上之器。先帝以为利器,铸之大内,自前岁草拟图纸,着沙俄工匠造办五百门,已完工三百门,尚缺二百门,抵用三千两一门,尚缺六十万白银,请旨拨款,以为公用,已拟送户部知道,具折谨奏。

&esp;&esp;臣荣亲王领兵部尚书衔裴启旬

&esp;&esp;延祚二年一月十八日1

&esp;&esp;通篇大论,有理有据,归根结底,不过两个中心要义:军中人员调动,还有要那六十万两白银。

&esp;&esp;神机营也就是火器营,原先便是由裴启旬统领。去岁新帝登基,忌惮其势力,故而收回,由皇帝直接管辖。然而皇帝日理万机,军中事宜,自然不及荣王了解详细。如今他掌管兵部,提出的这些建议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

&esp;&esp;荣王的折子,皇帝早已看过,却故意压了几日没有批。原因无他,就是为了压着裴启旬。亲王之位,兵部尚书,手底下还掌控着一个通州大营。这一项又一项的尊荣,皇帝不介意给。可他想让荣王知道,什么是为人臣子的道理。裴启旬虽为兄,但归根结底他才是皇帝。

&esp;&esp;军中事务,仍属他辖,只要合情理,这折子皇帝会批。只是什么时候批,和同一批送进来的折子相比,早几日,迟几日,都是皇帝说了算,容不得臣子质疑。

&esp;&esp;皇帝嘴角微挑,道:“许是折子多,压着了。荣王放心,你的折子,朕一定会批。”

&esp;&esp;裴启旬今日来,便是为了探测圣意。不过除了这道奏折的命运,他还看出点儿旁的意思来。于今之言,圣上一则在用着他,二则在防着他。防着也好,防着便能走一步,惊一路,岂不是更有乐趣?

&esp;&esp;至于去月之折,人员调动,布防更变,个中奥妙,自是不必言说。荣王微微一笑:“臣只是觉得奇怪,往日折子往往速批,怎么这回……臣没有旁的意思,不过担忧皇上太过操劳。圣上虽是天子,但亦是凡人。若是累了,歇歇也无妨。”

&esp;&esp;至于皇帝的承诺,似嘲似讽,似劝似慰,颇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多说则多错,裴启旬没有多言,说完事情便告了退。

&esp;&esp;回到府里,裴启旬心情不错,直接往城澄的小院走去。近日他常去陪伴王妃,南慧已经叫人把梧竹幽居的西配殿腾了出来,用于置放一些荣王日常所需的物品,也省得下人来回折腾,取他要用的东西。

&esp;&esp;荣王喜欢清静,不喜欢下人呼来唤去,大声通传。他立于檐下,伸手将木门缓缓一推,便径自进得房内。

&esp;&esp;☆、暖香

&esp;&esp;暖香

&esp;&esp;冬日惫懒,城澄窝在房内,许久不曾出门。他进来时,她正抱着个暖炉,窝在炕桌前画画儿。不为陶冶情操,只为解闷儿。

&esp;&esp;这荣王府里主子少,下人也少,空空旷旷,有时候静得吓人。起初她难免有几分不习惯,日子久了,也就习以为常。日复一日,她渐渐和裴启旬一样,对声音极其敏感,一点点响动都会敏锐地捕捉到。

&esp;&esp;房门并不算老旧,然而自外推开,还是会发出轻微声响。她下意识地顺着声音向门口看去,那人挺拔而修长的身影便猝不及防地落在视线之中。她握笔的手一顿,一幅即将完成的小像,就这么毁了。

&esp;&esp;心脏突然错跳了一拍,城澄赶忙搁下手中的笔,将那团纸窝了,随手丢到一边。她作势直起身,也没下地,只道一句:“王爷,您来了。”

&esp;&esp;屋外,冰天雪地,银装素裹,推开木门,却好像进入另一个世界。暖气铺面而来,将雪子化掉不少,继而渗进衣内,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打量着这房内。

&esp;&esp;透过一扇樱草色的刻丝琉璃屏风,他看见她在炕上坐着。数月下来,面容仍旧如未嫁时娇俏,唯独性子似乎沉稳了些,不知是变故所致,还是书本熏陶?

&esp;&esp;他解开斗篷,自有下人过来伺候。等换完常服,他走近她,在暖炕上坐下,就近从木隔上取下几卷书:“这些书都看完了?”

&esp;&esp;他打开绀蓝色书箧,取出其中几本,信手翻了翻。这些都是数月前进上来的,在她这里倒是放的格外好,几乎能与新书媲美——不,准确地说,这就是一堆新书。

&esp;&esp;听他提起书,城澄不由有点儿脸红。先前他怕她无聊,就像夫子一样给她布置了不少“课业”。可看书这种东西,就应该是兴之所至,兴趣所然,读起来才觉得有趣。他给她寻的那些,实在是太过晦涩了。

&esp;&esp;她颇为苦恼地支着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看完封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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