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赢往往是一种错觉,但梁葆光不管事实如何都必须要让麦克·曼奇尼坚信这次的合作是对双方都有利:他自己为电影找到了全世界最强的“代打”鼓手,而麦克·曼奇尼则为爵士乐的传播事业贡献了一份力量。
这份贡献是匿名的,观众们不会得知麦克·曼奇尼的努力,至于对方是真的想要默默奉献一回,还是准备记在小本子里等到将来制造更大的轰动,梁葆光根本就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的电影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水准。
既然说好了是去纽约为爵士乐做贡献的,再谈代打的酬劳无疑是一种侮辱,但误工费无论如何都是要给的,哪怕只在周末去片场拍摄打鼓的镜头也会影响到麦克·曼奇尼的正常教学,于是梁葆光就用这个理由掏了一百万美元给他。
这个价格几乎等于弗莱迪·海默的出演薪酬,但梁葆光掏得很痛快,不仅因为眼前的鼓手值这个价,更因为他以后肯定还要拍其他类型的电影,届时其他领域的人若能感受到榜样的力量积极同他合作,他这一百万美元就不算白花。麦克·曼奇尼不让他到处宣扬没错,但是需要的时候“一不小心”说漏嘴,可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梁葆光想要要请麦克·曼奇尼一起吃饭的,但对方一边当教授一边还继续在乐团里混,事情多到挤不出来时间,他就没有强求,带上金泰熙两个人一起去寻访波士顿最具有代表性的美食去了。
波士顿有一个昵称叫做“中心”,一两百年前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坚信自由之城不仅是地球的中心还是宇宙的中心,虽然这种自大的观点来得毫无缘由,但多多少少能说明波士顿在美国历史中的地位。美国的很多第一次都给了波士顿,梁葆光带着金泰熙来就餐的unionoysterhouse就是全美国的第一家餐厅,有着过两百年的悠久历史。
现如今这家餐厅简直被人们当成了旅游景点,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不少人,梁葆光没有做到前面的吧台那儿看人家手开牡蛎的表演,而是去了他提前预定好的包间。没事儿卖弄一下是男人的通病,他也没能免俗:“肯尼迪家族经常来这包间聚会,咱们今天也体验一回总统级别的待遇。”
“别逗我笑了,这就是总统级别的待遇?”unionoysterhouse的格调不差,全木结构的装潢以及古色古香的配饰,肯定对得起全美第一家餐厅的名号了,但这包厢里的空间实在太小,那餐位给她一个娇小的亚洲女性都觉得坐着憋屈,实在想象不但那些美国大家伙们是怎么受得了的。
坐下后一直有点想牢骚,但菜品端上来之后金泰熙就不说话了,蔚山也是个沿海城市,而且方津渔港在韩国是相当有名的品尝海鲜圣地,可是从小到大她吃了那么多家海鲜,没有一家比unionoysterhouse更出色的,“这是什么汤啊,好鲜?”
“新英格兰蛤肉浓汤,这里的招牌菜之一。”梁葆光知道金泰熙的喜好,所以直接做主帮她点好了全部的东西,现在看到她吃得很开心就放心了。别看金泰熙平时一副知性大小姐的模样,其实她的脾气可不怎么好,不满意的时候很能折腾人。
“原来有蛤肉在里面,难怪吃出了一股健康的味道,感觉自己的寿命都变长了。”汤里的是蛤蜊,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介绍“海中诸蛤有利于人者”就是这东西,因为配上牛奶熬煮后卖相好鲜味浓,非常受女性食客的欢迎,金泰熙就有点被征服了的感觉,吃得嘴角留下了一抹奶白色的液体都没现。
“这只是普通的料理,没有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人的寿命是不会被延长的。”金泰熙只说寿命变长却并没有把这个时间具体到秒,所以梁葆光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回去,“努纳知道今天为什么要把你叫来吗?”
“你怕路上开车无聊,找个人陪一下?”金泰熙也不太明白梁葆光叫上她一起来波士顿的用意,今天跟麦克·曼奇尼商谈的过程很顺利,而她就是个在一旁旁观的吃瓜群众,一点儿作用也没挥出来。
“因为你不懂音乐。”梁葆光故作高深地笑了。
“因为我不懂音乐?”金泰熙不有的咀嚼了一下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梁葆光虽然当过一段时间的色中恶鬼,甚至现在从本质上讲还是没有多大变化,但在色鬼之前他先是个极其怕麻烦的人,如果不是有着非带不可的理由,他才不会费这样的功夫把金泰熙从纽约带到波士顿,“下午听了我跟mike表演的《diggingmypotato》努纳就没有什么感想吗?”
“没什么感想啊,就是想要回去找张cd听听。”金泰熙平时根本不怎么听音乐,对于爵士乐更是不感兴趣,基本上在电视上偶尔听到一两个小节就换台,走到某咖啡店里听到了也是在耳朵里自动屏蔽掉的。但今天似乎有点不同了,依然让她觉得十分无感的东西,忽然之间变得具有吸引力了,让她忍不住地想要了解。
“这就对了。”梁葆光点点头,昨天斯嘉丽·约翰逊想要跟他一起来,但斯嘉丽·约翰逊不光是个女演员还出过专辑写过曲子,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相比之下金泰熙就是真的不懂音乐了,不光不懂还是个大音痴,“不懂的人最直接,最坦率。”
好的电影本身品质固然重要,但想要出成绩却还需要大众的关注与致辞后,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刺激1995》也就是广为人知的《肖申克的救赎》,虽然后来被评为世上最伟大最出色的电影,但事实上却连一个重要奖项都没得到,只有一个日本学院奖和一个报知映画赏聊以慰藉。至于票房比获奖情况都不如,惨得让人都不忍直视,完全看不到它跟“成功”二字沾的上边。
无论粉丝们如何竭力洗地如何强势争辩,都不能改变《肖申克的救赎》是一部失败作品的事实,它的失败不在于它作为一部电影的自身品质,而在于它的制作者根本就没考虑过观众的观影感受。一百四十二分钟的内容需要观众花两个星期去消化,这已经不能称做是失误了,简直就是反人类。
《肖申克的救赎》确实很吊很强大,几乎每一词有人被问起那部电影最伟大时都会出现它的名字,但是问问它的导演是谁,恐怕就是那些自称懂电影的ImBd大侠们也报不出弗兰克·达拉邦特的名字。大家也确实没有记住他的必要,因为那不过是个偶然之下撞了大运的庸才而已,事实证明离开斯蒂芬·金,离开了监狱的他一无是处,而到最后连斯蒂芬·金都救不回他了。
梁葆光不否认自己导演电影的能力有限,或者老实点说就是很差劲,所以他需要依靠电影语言之外的东西帮他获得大众的认可,而不是只把眼光集中在电影本身上……想来想去就只有音乐能成为助他大杀四方的那一把武器。
“即便在默片时代,电影都是有背景音乐的,因为音乐很多时候都比画面更能调动人的情绪,当初我在写《爆裂鼓手》的时候就已经明确了目标,就是把尽可能多的人拉进电影院里。”梁葆光是个非常现实的人,总有人惺惺作态地表示大众的认可不重要,作品出色就足够了,但他却对奖项、票房、口碑等实质性的东西极度渴望,“今天拉努纳来波士顿是为了告诉mike一个道理,再牛的音乐只要没有听众欣赏那就是一坨翔,而有人欣赏了,哪怕是一坨翔也可以成为艺术。”
金泰熙终于明白了梁葆光的用意,他带着她来是为了给麦克·曼奇尼看清现实的:普通的人也会被爵士乐吸引,而现在爵士乐这么低迷这么小众,不是因为大众的欣赏能力不够,而是因为这些搞爵士乐的人孤芳自赏自命不凡,倒了大家的胃口。
“现在那些玩爵士乐的总以为自己比别人厉害一些,有些家伙技术差得甚至连音准都找不到在哪儿,还非说爵士就是这感觉,连mike这样的大触也有些固步自封了,爱它就该分享它,不是吗?”时代变了,在这个时代任何东西都是可以被消费的,甚至信仰。接受就紧跟现实与时俱进,不接受就被埋进土里化作尘泥。
金泰熙撇了一下嘴,“你不是喜欢摇滚乐的吗,怎么拍了一部爵士乐题材的电影?”
梁葆光摩挲了一下装着口琴的盒子上紫红色的天鹅绒绒面,“爵士乐跟摇滚乐就像是鱼翅和粉丝一样,明明后者的口感更好一些,但大家就是相信前者比较美味。我妥协了,于是如此设定……诶,努纳你干嘛?”
“喝酒啊,去腻。”金泰熙端起杯子把里面的干啤一饮而尽。
梁葆光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似乎又没什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