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先生,璃光大人现在……”
老狐狸眯起眼睛,用小指伸到稀疏的发间搔了搔头:“鹏那小子家底殷实,在洛阳又有处宅子,我让他带了璃光先去洛阳暂住一月……啊,姑娘放心,老朽已经差了人相护,况且对方一招不成,必定不会马上再紧追不放……”
沉吟一下,我抬手扶住了长孙无忌的手臂:“您为何告诉我这些事情,是想要在下代为追查吗?”
“看来姑娘已经将老朽视为急功近利之人了,见您身子刚好便随意指使吧?”苦了脸摇着头,老狐狸长吁短叹了一番:“老朽知道姑娘心思缜密,非但不是要您出面,而是恐您耐不住疑虑去自己追查,反而惊动了对方引火上身啊。”
明白了,他是要继续观望风头,怕我一时冲动警醒了对方才会特地上门相告。
“您放心吧,荀子不是那种因为些许的疑惑就不顾全大局的女子,”我拜了一拜,转身提了裙裾向乐馆内走去:“先生所算的句句应验,您真是不枉这‘神算’的招牌。”
“姑娘!”
我脚已经踏入乐馆的门槛了,听他又唤我,回头应道:“什么?”
老狐狸皱了眉在台阶下摊开一双枯瘦的手,小心的陪着笑脸:“您、您的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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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闻录(上)】………
两肩担舆停在乐馆门口,竹枝撑起的青纱笼上落了几枚槐花。
一身深紫宫装的姥挥着羽扇立在院中,几名婢子正为她上下收拾着。执事站在门外,细心的用驼毛的刷子掸着担舆内绣了梅花的蒲团。
“怎么单挑了这件?”口中衔着香茶饼的姥向我皱了下眉头:“不是给你准备下了入宫的袄裙了吗。”
低下头,我拽了拽身上这件淡青的胡衫,抱了箜篌鸣凤陪笑道:“这几日贪吃酥糖,今日再试那件些衣裙就紧裹了,所以才选了这件。”
哼了一声,姥转身出了门,早有执事挑了纱帘压低了担舆,婢子们扶了姥坐入,又为她整理好一身束带环佩后放下了帘子侯在一旁。我自己走向第二笼担舆,执事赶过来为我也掀了帘子,笼顶上落的槐花坠下来,我伸手接了,转身坐入其中时听见姥在前面嗔了句:“穿成这样,估摸着别人都得当你是给我抱琴的婢子。”
执事挥手,远远的歇在墙根下的挑夫便走了过来,将肩头挽了扣的布系在担舆两旁的竹竿上,一声吆喝便抬了起来。
因为是官舆,受过专门训练的担夫个个精壮,一路碎步小跑,却行的又平又稳。我侧了脸看着青纱外人声鼎沸的街市,将手中的槐花丢入口中,一丝清甜。含了这白色的幽香,我将鸣凤放在自己盘坐的腿上,手指慢慢的掠过已经调松了的琴弦。
天下哪个女人不喜欢瑰丽的衣饰,只是,该我展露风光的日子还没到。
没有夜羽,荀子只能是见不得光的闇属。
昨日将近夕食,宫里突然有人过来传了消息,说伎部的舞官宣我第二日上午入掖庭宫,有舞姬自己对了银子准备的小宴。传话的宫女说了事情之后也不走,姥在一边冷笑,说我家姑娘又不是命妇宫娥,就这么容易进的去掖庭宫?都这时辰了,去宫内申报也行不通,索性我也跟了一起吧,就当是我带进去的。那宫女听了这话才坐了担舆回去。姥就点着我说:瞧您这心血来潮的姐姐,估计跟了她的这些宫女也都习惯她这种指了路之后就撒手不管,等着别人善后的习气了。
能活的如此心血来潮,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出了市集宅舍,担舆急行了一段后面前豁然开朗,地面也从黄土夯实的路变成了铺着青石板的官道,几百丈外便高高的矗立着沉了闷青色的宫墙。此处再看不到一名平民百姓,只偶尔有骑了高头骏马的官员从我们身边跑过。担了我们的担舆却没跟着他们直奔耸入云霄的朱雀门,而是绕了皇城西南角转去了掖庭宫方向的西门。
我贴了纱帘向外看着,擦着天一般高的宫墙下不时的有列队的兵士扛着戟整齐跑过,一身明晃晃的金甲在他们踏步的时候哗哗作响。
有门官侯在西门,见担舆过来,等停在进前才从坐着的塌上站起身。
姥走下来,将自己的官碟承上,我扶了鸣凤在一旁躬身侯着,不去看那守在门下的兵士手中晃着阳光的戟尖刺目的银亮。门官收了官碟验看无误,又查对了今日自此门入宫的人员名单后,方深施一礼,挥手让守门的兵士放我们入内。
跨入掖庭宫西门的一瞬间,鸣凤的音板忽然咔的一声轻响,我方惊觉自己双手一直在用力。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被一片翠色葱笼的长廊,曲曲折折的不知通向何方,步入其中,如行于一幅幅画中一般。间或有半面花墙遮挡,只能长廊墙壁上做出花形的栅窗处能看到远处广厦重重,殿檐卷翘。
“跟紧了,这里第一次来自己能走丢了。”伸手牵了我,姥在前面缓缓的走着。
一路上到处都是奇花异草,蓝色的莲花就在回廊下的水路中遂了风荡漾,叶子展开在水面上,有车轮一般大。更有如花紫珠的藤蔓顺了回廊向阴的一边蜿蜒而上,蔓成幽凉的伞盖垂在梁上,连搭了这回廊的木料都是幽香扑鼻。一步一景,别有洞天,我数度都看得发痴,慢下脚步,姥却不由着我在此处浪费时间,从高低错落的回廊、几乎一模一样的差路中穿行而过。有将手笼在袖中的宫女迈了小步急行,见姥和我走过来,就帖了墙站定,低下头施礼,待我们走过后再继续小步着跑开。我回头看着她挺直的背影,也站直了身子。
“姑娘,”姥转头见我正抬手擦鬓边沁了的汗水,不禁掩口而笑:“您现在脸都涨的通红。想我初入宫中那时候,这眼神紧张的估计也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