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尤没上哪儿鬼混,此时此刻她正坐在医院大厅里边输液边看电视新闻。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医院呢?那就得从头说起了。
打从贺峥家离开后,人生地不熟的秦大小姐就迷路了,偏偏手机还没电关机,无法呼叫外援,先不提她不想掉头回去找贺峥,就算她想,也分辨不出到底哪条才是来时的路。
秦大小姐的方向感在南区这个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花街柳巷”的鬼地方活像是失灵的指南针,无头苍蝇似的兜来转去老半天,又不小心误入一片气味格外浓重刺鼻的作坊区,一分钟就把秦大小姐给熏地哮喘发作了。
偏生喷雾剂还没带,这下可不得了,她在生死攸关之际果断掏出几张红果果的大钞,揪住一个面相看上去不那么淫邪猥琐的小青年说:“五千!送我去最近的医院!送到之后还有五千!”
五千加五千就是一万,这大概是小青年这辈子赚的最容易的一笔钱,有了金钱的驱动力,小青年快马加鞭地就把她给打包到了附近一家小型综合医院,总算没叫她死在半路上。
个中万千堪比九九八十一难,说多了都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手机充上电开机后才发现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大抵什么情况也都知道了,不过她得输液走不开,便只能让连晞前去应付。
屏幕前的发言人用清透洪亮的嗓音说道:“…我们将全力追查起因经过,还两位死者、还社会大众一个事实的真相,一个公正的交代!我们绝对不能够容忍,任何践踏尊严、人权和底线的犯罪!一个健康的社会,应该不择手段扫除邪恶!我们坚信,黑暗无处躲藏!正义的黎明将倾洒在每一位…”
“希特勒说的。”旁边一个病友突然道。
“什么?”
正捧着盒冰淇淋大快朵颐的病友舔了下嘴角的奶渍含糊不清地说:“一个健康的社会,应该不择手段扫除邪恶,希特勒说的。他引用的时候措辞应该小心些。”
秦尤:“可能是太匆忙没审稿,让纳粹主义钻了空子吧。”
年轻的女病友挖了勺冰激凌往自己嘴里塞,浑不在意这会儿自己还挂着药水,她接着絮絮叨叨地说:“按照目前这情况,耶稣降世都救不了他了,不过他也确实该死。”
秦尤:“唔,估计百分之九十九的新泽人都这么想。”
“不是不是,你没懂我意思,我不是光指那俩女孩的事儿,当然那俩女孩也确实可怜——将人活生生窒息死,手段太残忍了。我的意思是就算不发生这事儿,也没多少人想他活,他太招人讨厌了。”
难得有人陪着唠嗑,病友刹那间打开了话匣子,一面狂咽冰激凌一面叽叽喳喳道:“你知道他主张的政策吗?去年他连续第二年建议取消醉驾入刑,他认为通过行政拘留和重罚款就可以达到开车不喝酒的目的,降低犯罪率。他还主张将青少年犯罪人的刑事年龄提高到20岁,也就意味着20岁以下的人即便杀人放火□□抢劫通通都可以不用承担刑事责任,美名其曰给我们祖国的花朵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还什么议员呢,这不傻逼吗?”
“提议不是没通过么?”
“是啊,这两点没通过,但议会上提出的医疗房产方面的降税新政也没通过。”
病友手指头指了指屏幕:“那议员是反对派之首,就是被他一票否决的。他觉得我们州正处于高速发展时期,各方面开支都很大,政府债务堆积如山,不可能每次到了期限就出让土地。”
“想想看,税收降不下来,遭殃的不还是我们吗?你知道我们税负痛苦指数全球排名第二吗?是,我们税率低,但我们税种多呀,各种不透明的间接税加起来都占个人收入的60了。他们老是刻意淡化我们的概念,让你没为国家做贡献而惭愧,一旦你不满意,他们就要骂你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而实际上是,税收无孔不入。喏,就我吃着的这盒冰激凌,三十块,有二十五块是税收。但社会基础设施建设呢?我们是盲人最多的自治州,可你在街上却看不到,为什么?因为没有无障碍设施,他们压根出不了门。那钱又去哪里了呢?”
病友看着她不知是讥讽还是狡黠地笑着说道:“议员们的别墅豪车都堆积成山了。”
秦尤不由好奇:“你为什么对调整法案了解这么详细?”
病友伸了个懒腰怅然叹道:“啊…如果不是我脑子里长了颗肿瘤,那这会儿站在屏幕前发言的人就该是我了。操他妈的肿瘤。”
秦尤小小地吃了一惊,她确实没想过会在南区这种腌臜地儿碰到什么政府单位的前职人员。
病友活像是饿死鬼投胎,吃完一大盒冰激凌又开始拆薯片,拆到一半一名护工模样的女人便大叫着跑过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垃圾食品,骂骂咧咧地提着她走了。
离开前这面黄肌瘦的病友还冲她好不机灵古怪地吐了下舌头。
秦尤失笑。
恰好她也输液输完了,接过护士递来的喷雾剂往包里塞了塞,动作却忽然间顿住。
五指摸索一圈,没摸着包包内壁应该挂着的物件。
忙不迭翻箱倒柜地寻找,可都把包给抖搂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那串吊坠。
掉哪儿了?
秦尤仔仔细细地回顾完近两天的行程后,心下欲哭无泪:不会吧?
“贺队,不肯开口,说是一定要律师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