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说能信的人不多之时,眼中闪过落寞之意。若是以往,裴行俨心中同情,已拍胸脯担当下来。
但如今的裴行俨早就谨慎非常,听李玄霸相求,沉声问,“要看何事!若是寻常之事,念往日情意,我会为你做到。若事关天下,恕我不能擅自做主。此中差别,还请李兄体谅。”裴行俨虽口气还是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但也在寻思李玄霸会让自己做什么事情。想李玄霸能人所不能,还有何事要求自己?如果事关两国交兵,他当会一口回绝。
李玄霸不以为忤,伸手入怀,掏出一封信来,“我只请行俨为我保留这封信。”
裴行俨一怔,“信要交给谁?信上写的是什么?”
李玄霸只是问,“这个很重要?事关天下?”
裴行俨凝望那封信良久,长槊击出,荡起一股疾风。
槊泛寒光,已到李玄霸的胸前,李玄霸动也不动。长槊戛然而止,裴行俨道:“请李兄将书信放在槊上即可,我若能送到,定会为你送到。可眼下军务繁忙……”
“不急于一时。”李玄霸淡淡道:“其实若有可能,我真的希望,你不必送这封信。”虽是如此说法,还是将书信放在槊头之上,裴行俨移回长槊,见封皮上一个字都没有,捏了捏,里面好像不过薄薄的几张纸,不解李玄霸的意思,问道:“李兄,你到底希望把信送给谁?”
李玄霸凝望着裴行俨道:“我和行俨自幼就认识?”
裴行俨道:“可惜白头如新。”
李玄霸淡淡道:“我知道行俨为何对我如此冷漠,我诈死隐瞒世人,做事不择手段,一生都在和萧布衣作对,而你却是萧布衣最忠诚的朋友和手下,萧布衣的敌人当然就是你的敌人。到如今,你我是对手……你不命令带来的三百铁骑攻击我,已是念及到往日的交情。”
“李兄明白就好。”裴行俨目光复杂,感慨千万。
“你我虽是对手,但……也……曾经是朋友。”李玄霸嘴角露出苦涩的笑,“虽然你已对我防备重重,但我知道自己不会看错,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我李玄霸虽出手狠毒,拦路者断杀不误,但我出手总有目的,我又有何缘由对你出手呢?”
裴行俨道:“我眼下为进攻河东的主将,杀了我,你最少可以用我的血,染红你的荣耀之路。”
李玄霸叹口气道:“荣耀之路?可惜这路上,也太过孤单。”哂然一笑,“到如今,我和萧布衣只能活一个,而我和行俨你,却不必刀兵相见。就算我想出兵,奈何天不假人,有心无力。”
裴行俨皱起眉头,不知道李玄霸所言何意。
清风徐徐,已带了早秋的凉气。李玄霸一袭青衫,风中孤立,见裴行俨谨慎相对,叹口气道:“我此次来找行俨,就是托你带信。既然目的已达,不再耽误行俨的军务,就此告辞。”
“等等,你还没有告诉我信要交给哪个。”裴行俨唤道。
李玄霸背对裴行俨,道:“这封信请在我死后拆开。信中有信,信中那封信上已写了要给哪个。我死后,行俨若找不到信封所写的人,就烧了吧。”
裴行俨一震,“你死后?那又是什么时候?”
李玄霸道:“或许我不会死,或许我已在黄泉路。你放心,我李玄霸不会默默死去,到时候裴兄多半知晓。送信之情,永铭在心!”
“你其实可以不用死。”裴行俨缓缓道。
李玄霸突然放声长笑,声动四野,待笑声止歇才道:“多谢行俨此言,但我和萧布衣,已容不下彼此。何况我李玄霸不能胜,活着还有何意义?”
他说完后,再不多言,举步离去。他一直背对着别人,不想让人看到他笑中带泪。他看似走的缓慢,但长袖飘飘,不多时已不见了踪影。
裴行俨这才仔细的看了看信皮,虽好奇李玄霸如此郑重交给他一封信写着什么,但终究还是将信揣到怀中。
抬头望去,李玄霸早就不见踪影,裴行俨怅然若失,这时候脸上微凉,仰头望去,才发现丝丝细雨飘落,有如那壮志难酬悲抑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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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紧一阵,舒一阵,绵绵细雨,已下了半个多月。
李渊望着秋雨,涌起无边的忧愁,他发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他高估了突厥兵的实力,低估了萧布衣的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