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白云终于像他一直期待的那样,以一种商场小将应有的沉稳冷静去对待他的竞争对手。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儿子竟是把自己看成了那个需要他来对峙的对手。
“——我不怪你插手我的生活。我知道是我有错在先。美娜的事情是我有眼无珠。”
白云的开场白很老练,先自退一步,接着再以退为进。
“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要针对暮雨,为什么要阻止我和暮雨在一起?因为暮雨离过一次婚?”
毛刚深深地凝视着儿子,一对粗眉紧紧皱起。他不喜欢儿子这么对自己说话。因为他可是他老子!他怎么能用他教他的那一套来对付他老子?!……果然,果然那个闻暮雨,那个死的骨头都该没了的闻敬留下来的孽障肯定是搞了什么鬼!他的儿子、他的独子,现在居然敢这么对他的老子说话!
“既然你都知道她离过婚,你还要这么一个别人穿过的破鞋?”
毛刚用力“哼”了一声,其不屑之意溢于言表。说实在话,他一点儿也不想去回顾十几二十年前的那些事情。所以光是听到“闻暮雨”这个名字,他就已经感到了深入骨髓的不舒服。
“别这么说暮雨!你根本不了解暮雨,怎么能随便这么说她!”
白云也有些生气。他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父亲的态度,看看从哪里打开话头才方便了解致使闻暮雨一味疏远他的陈年旧事。哪知毛刚一听他谈起闻暮雨就暴跳如雷,言语尖刻的令人难以想象。
“了解?你跟我谈了解?!”
毛刚一掌拍向大红酸枝茶几,震得茶几上一只西施壶差点摔落到地上。
“你又了解那女人什么?!你这不成器的东西!”
想到当年的闻家,想到那个意气风发,总是让自己情不自禁地追随其背影的闻敬。想到那么多年前的那场背叛……说不出是怕的还是闷的,毛刚彻底愤怒了,白色的眼底竟是开始爆出丝丝隐隐血红。
“天底下好看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偏偏你这个瞎眼的王八要看上这么一只破鞋!你还跟我谈了解?你了解她什么?!你了解闻家的什么?!你这个小兔崽子王八蛋我跟你说你怎么这么不长脑子……”
毛刚恨铁不成钢地怒骂着,这一骂白云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闻家”这两个字。
“闻家?闻家怎么了?”
“……!”
毛刚自觉失言,脑后跟着就是一凉。他和大哥毛勇不同,他没有毛勇那么当机立断,也没有毛勇那么淡定坚强。他甚至不像毛勇那么铁石心肠。
当年的那些事情,他何尝没有过愧疚?可是愧疚归愧疚,他从来没想过要去补偿闻敬,要去补偿闻家人。也没想过要让单纯无垢的儿子知道当年的那些事情!毕竟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惹来杀生之祸!他这把年纪不怕闻敬变成鬼回来报复自己,拉着自己下地狱。但是他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去把那个灾星闻暮雨带回家里来!
“这些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闻暮雨那破鞋要不得就对了!”
毛刚大手一挥,直接从太师椅上起身。末了丢下一句:“我和你伯伯还有事情要商量!”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客厅。
“父亲!爹……!”
白云阻止不及,只能看着毛刚走远。
父亲毛刚要去和交恶的大伯毛勇商量些什么白云不用想都能猜到。那应该是和“闻家”和闻暮雨有关,并且让父亲和闻暮雨都如临大敌的真正理由。
咔哒——
高跟鞋落地的声音从旋转楼梯上传来,白云一抬头就看见难得在家的生母。白婉柔此时手上拿着只高脚杯,浑身上下的肌肤也浮现出一层薄薄绯红,显然是喝高了。
白婉柔也看见了儿子。她挂着一种欲言又止的笑,歪斜着身体朝着儿子扬了扬高脚杯。
见母亲想要下楼,白云担心喝醉的母亲一个不慎就从旋转楼梯上摔下来,只好快步跑上了观赏功能远远大于实用功能的楼梯,并在踏着高跟鞋的母亲下第三级阶梯以前稳稳地扶住了她。
白婉柔热爱欧洲,也热爱欧洲的建筑风格,就连儿子的留学的地点都选在了欧洲。白婉柔的丈夫毛刚却对本国传统的家具情有独钟。两人过去恩爱,看着这东西结合的家也觉得甜蜜。到爱情消散再来看这家里的一高一低、一花一物,白婉柔便觉得这半东半西的搭配犹如自己和毛刚的婚姻一样荒唐滑稽。
无奈事已至此,要是离婚自己损失的会更多,倒是不如看着儿子的面继续这段婚姻。等到儿子在毛氏掌权之时,也就是她解放之日。
“妈……”
“傻儿子。”
白婉柔打了个酒嗝,涂着丹蔻的手指细细地抚摸上了儿子有些憔悴的面庞。身为人母,她自然是心疼孩子的。看着孩子天天为了那些他一点儿也不熟练的业务操碎了心,她这个当妈的心里也针扎般难受。但是她要不这么做,儿子被那闻家的余孽拐跑了怎么办?
说起来她倒对闻家没有多少恶感。闻敬在她心中也从来不是个坏人。只是人总得选择自己要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话,用什么立场来做事。她不觉得当年的闻敬有错,一如她不觉得现在的自己和名义上还是丈夫的毛刚做错了什么。
所有人不过是各自选择了自己的立场,并且站在自己立场上说话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