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记起:“是是是,小人愚昧,还有须得时时记着大人恩德,往后无论官至何处,都是张大人的门生,只消张大人用得上,小人万死不辞。”
“嗯,这才不错。”管家捋了把长须,这才将竹管扔到了书生边上。
竹管刚一落地,书生便四肢并用,火急火燎地跑过去捡,抖着手将字条从管中取出,目光顺着上头的蝇头小字快速移动,直到将最后一字读完,才将纸条小心叠好放在胸口的位置。
掸了掸衣尾上的灰尘,清了清嗓子,虚虚朝管家做了个揖道:“夜深露重,在下便不叨唠大人了,没几日便要科考,待上榜之人,在下再来拜会大人。”
待密室中的烛火熄灭,段刻贴着地下听了好一会儿,确定人走远了,虎三伸手按了石壁上一处凹陷,三人才从暗阁中出来,进了密室之中。
虎三燃了张火折子,径直走到角落一处,曲起指节敲了敲边上的砖,平整的墙角随之出现了个口子,招呼呼延云烈来看。
里面,满满当当塞了几十个方才那书生手上一模一样的竹管。
“你们想知道哪来的钱造赵弩,钱便来源于这。”
呼延云烈眉心微皱,看着那堆叠的竹管,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轻轻薄薄的几张纸便能换得十几匹草原上最好的骏马,和一营将士吃上数十日的军粮。
“一个县丞,翻天也不过在这小小松县之内,怎会有人愿以如此高价买官?”
虎三欲言又止,掂量许久才道:“张允所卖的官位远不止于松县之内,往上即便是郡里,也有不少人是从他手上买的官位。”
“他哪来这本事!”呼延云烈心头冒火,他竟不知小小一个县丞能搅得出这么一大缸混水!
月氏军中加官晋爵,从来凭得都是战功,谁杀敌多、谁作战勇猛,便由谁来得赏钱、坐官位,何曾有这买官卖官的事!
“如今我能告诉你们的便是,张允背后的身份远不止于一个县丞那般简单,他不仅能卖官,还能随时随刻寻个由头让上面拨钱,别说几把赵弩,即便…即便是更多的东西,他想造,亦能造得出来。”
呼延云烈不语。他自知道当年急于求成,赵国之战草草收场。
月氏军虽修整了一些时候,但治吏之事只草草指了几人来做。
关外尚武,月氏能一统部落近乎是靠纯粹的武力征服,即便他事先知晓关内的情况与关外截然不同,但身侧却无几个能用的治国之才,否则也不至于让陆言白当了太宰。
未曾想留下如此之大的隐患。不仅将齐阳一块搅得污七八糟,还将手伸到了都城,以至于他身边都能出了叛徒,搞得出刺杀之事。
呵,齐阳这一趟,他还真是来对了。
“管他牵扯多少,就是将这齐阳的官罢个遍,我也要将这些毒草除尽!”
回去的路上,段刻与呼延云烈一路无言,直到快要到下榻之处,段刻才开口:“待此事了结,望你不要追究虎三他们的过错。”
呼延云烈挑了挑眉。他原本也没打算追究,他向来赏罚分明,虎三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替人办事的喽啰,抖搂出来的消息足矣抵了他的罪。然而眼前的段刻…
“我即便能放了他们,但你的罪名,该如何算?”呼延云烈冷笑道:“你在采石场这样的圈禁之所谋反,不仅直接参与了刺杀一事,还诓骗纠缠于本王身侧之人,每一桩都够你死了。”
段刻反驳道:“我从未诓骗卫凌,更未纠缠于他。我一条命由卫凌捡来,自当报答于他,你这般冷血之人又岂会懂得!”
若目光能物化,那呼延云烈怕是能将段刻刺得千疮百孔。
段刻没来得及做出一点儿反应,呼延云烈的手便扣上了他的脖子,那拇指和食指之间的力道,便是他这样的高手难以企及。
“呵,本王冷血又如何,照样让你滚你便要滚,让你死你便要死!若非看在卫凌对你有几分情面的份上,光刺杀一桩事,本王便要将你挫骨扬灰!”
段刻迎着呼延云烈灼人的视线,即便能挣脱桎梏,却仍由着呼延云烈擒着他的命门道:“你太过自以为是,我出生暗厂,最不在乎的便是这条命。若非卫凌,刺杀那日即便我逃脱不了,亦能于你同归于尽,如今若非卫凌,我亦能出手,左不过我们两人一齐葬身于此。”
“那你便出手,本王倒要看看你我谁先丧命!”
“你我都丧命,卫凌怎么办。”
段刻知道卫凌与呼延云烈关系匪浅,这些日子,他都看在眼中。
明明因这人重伤失忆,乃至丧过命,然而即便身体上种种排斥,卫凌却仍时常望着这人的背影出神,见他咳嗽不适,眼中的忧虑怕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段刻自知自己孑然一身,给不了卫凌什么,能做的也只有拼尽全力,盼他一生能事事顺遂。
因而,即便会惹来杀身之祸,有些话,他仍要说。
“你身居上位,却要知晓,万人敬仰你、畏惧你、服从与你,不过是因为你手中的刀剑与权柄。”
“但无论是我,亦或是卫凌,都不是贪生怕死、贪恋权欲之人,也正是如此,卫凌与我知己相待。”
“你若想要卫凌真心,便拿自己那颗真心去换。即便我今日死于此地,也望你能记住我这番话!”段刻说完,转过头去,随呼延云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