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一个词,司空见惯,他说这种以多欺少的欺凌是司空见惯的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看罗娜表情,他猛然后悔花时间想出这词,因为他忘记了罗娜根本领悟不了这么复杂的形容方式,于是他说:“总之就是很常见,还是你第一次看人挨揍?”
罗娜说:“好生气。”
“挨揍的又不是你,你生什么气?”黑泽走到罗娜身前,将罗娜的拳头掰开,他握住罗娜的手指,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自己怎么会不知不觉和她做起了朋友,他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惹祸上身是什么意思吗?把眼睛闭起来,闭上眼睛多想你喜欢的土豆,你就当那里是几个土豆在打架,土豆揍土豆,没什么值得惊讶的,总之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待会儿挨揍的就是我们了。”
罗娜严肃点头:“我懂了。”
“那就太好了。”黑泽拍拍罗娜的肩膀,孺子可教,朽木可雕,他接着说,“毕竟是能力者之间的家务事,不管他们谁揍谁,等揍完以后,还是自己人——喂,这个笨蛋,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回来啊!”
不等黑泽把话说完,罗娜已经挥着拳头冲了出去,挥到两个哨兵面前,冲着哨兵的腰子各来一拳。罗娜仰头看着两个哨兵,说:“我的朋友说了,不要以多欺少。”
“这个小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哨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问,“你的朋友在什么地方?”
“他们在那里。”罗娜指向身后的方向,不知为何,在她眼里,此刻的卢安缇和黑泽显得有些呆若木鸡,两人完全不似平日里那般聪明机警。
哨兵说:“你能不能叫他们过来?”
罗娜朝着卢安缇和黑泽喊道:“嘿!他们让你们到这边来。”
黑泽用手肘撞了一下卢安缇,他有不祥的预感,要不要就这样逃了,但卢安缇缓慢的反应,令他怀疑对方刚才一直在走神,他不禁感到惊讶,一时忘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他问:“你怎么了?”
卢安缇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的。”
“什么这样那样的?”黑泽摸不着头脑,他和卢安缇的脑回路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罗娜要去见义勇为,于是罗娜挨了一顿揍,他怀疑受罗娜的影响,卢安缇的脑子坏掉了,所以才会走过去,然而他竟然跟上了对方的步伐,他也不正常了。
到哨兵跟前,他们与哨兵各方面的差距愈加明显地凸显出来。
黑泽跟两个仅看体型就很强悍的哨兵道歉:“对不起,打扰你们揍人的雅兴了,我朋友脑子不好,她已经被退学两次了,马上就会有第三次了。”
他们三个人被划分到挨揍向导的队伍里,两个哨兵说:“这样就不算以多欺少了。”
不出所料,三个人挨了一顿揍,即使是四对二,他们也不是哨兵的对手,哨兵并没有把他们当做误入危险区的无知学生,像殴打向导那般毫不手软。最后那个向导被揍服了,老老实实同意给两个哨兵做精神疏导。
傍晚时分,卢安缇坐在草地上,巨塔沉默地矗立在他的身后,鼻血好不容易止住了,但外套却被弄脏了,他脱下随意地搭在肩膀上,一脸平静地望着远方。挨揍的向导并没有向他们三人表示感谢,理由是这个月没钱了,不方便感谢,如果有缘再遇见的话,等下次遇见再说。
不光是北格圣夫的学校,几乎所有庞克大陆的学校,都有专门科普特殊能力者的课程。这一天,卢安缇明白了塔内秩序,和课本中的完全不同,原来在巨塔内部,哨兵和向导是可以互殴的,能者居上,而他们遇到的向导只是因为能力不足,没打过哨兵而已。
从那天起,卢安缇不再逃课了,尽管他仍然爱玩给考试正确答案加密的把戏,但校长先生似乎格外看中他,对他说,他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学生,这种性格的学生不适合待在普通的学校里。
有一回,卢安缇和校长先生在图书馆碰见,他们谈到了关于蛋塔的问题。他拿着一本厚重的《塔的简史》,因为很少有人借阅,所以即使落了灰尘,但依然完整无缺。他和校长先生站在不算宽敞的书架之间,帮忙告诉对方想找书籍的正确位置,他的举动,完全不像一个十来岁的中学生。
“当一个学生用这种目光看着我的时候,”校长先生说,“我就知道此刻他的内心当中一定有困惑,我未必能给出正确的答案,但却很乐意倾听。”
卢安缇说:“您学识渊博。”
他问校长先生两个问题。
“如果一个向导天赋异禀,强大到可以任意支配哨兵,那么他是否会立刻被世界联合政府视为危险分子?”
校长先生推着鼻梁上的眼镜,试图将面前的学生看得更真切一些,他确信是一张学生的年轻面孔,但神情却是那么随意,他缓缓回道:“一个人是否为危险分子,这是由我们的母亲「弗赛丽」判定的。”
卢安缇问:“难道「弗赛丽」的预言就不会出错?”
“「弗赛丽」堪比魔法,听起来很荒谬,但我想没人会质疑它。”
“一台堪比魔法的人工智能机器。”卢安缇纠正道,他不再提问了,其实他所提的几个问题,自己心中早就有了十分笃定的答案,不论再听谁的观点,他都坚定不移,不会动摇。
他怀着别样的心情走出图书馆,看见罗娜独自坐在外面的阶梯上吃烤土豆,他走过去,低头看着罗娜小心翼翼地给土豆剥皮,像是在呵护一颗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鸡蛋,当他脑海中浮现出一颗鸡蛋的样子,他不由得再度想到了那座形似鸡蛋的巨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