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瞧瞧自个儿成不成,倒忘了自己那朵娇花在他指尖缠成绕指柔,怎么调弄都不肯松口,含羞带怯地勾着他不让走,如何津津润润的缠人样儿了?真是好大的本事儿,乳臭未干的,难不成觉得自己会些紫微斗数,便可随意眠花宿柳了?谢不倾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唇角不知何时被剑气刮出一道血痕,以指腹将那一抹血痕抹开,歪着头轻轻一舔舐,淡淡的腥咸味儿。他想起来那一日在马车下将她扶起的时候,曾将她唇上血一尝,她的血可比这腥咸味儿甜不少。这周遭追击、引蛇出洞、大灭敌凶原是叫他难得觉得有些趣味之事,如今瞧着却陡然没甚滋味。“回。”
谢不倾眸光晦暗,霰雪封霜的眉目里忽然混入一团浓烈的火焰,只觉得心口微微有些热了。血腥气儿好似叫他有些躁郁,谢不倾不耐地甩了甩剑,将剑身厚厚的血腻甩落,抬手归剑入鞘,离得几个从龙卫险些为他外溢的剑气所伤。他们跟着谢不倾好些年,知道这位主子着实不在方圆之中。他十五六岁时比现下行事还要疯野,离经叛道,仗着一身武艺恐怖如斯,为所欲为,谁也制不住他,宛如一柄失了剑鞘的凶兵。这三五年之中他沉寂了不少,如同宝剑藏锋,也鲜少如同从前一般了,但今夜如这般控不住剑气,着实罕见,倒好似几年前的他。今夜大破敌手,按理来说不至于叫他发疯才是,怎瞧着这位主子面色不佳?周遭的从龙卫一个个都知道大事不妙,缩着头不敢再多发出一点声音,该收拾的收拾,取证的取证,静默无声。谢不倾吹了一声唿哨,暗色的林中忽然窜出一道金芒,顷刻间便奔至谢不倾身边,正是他那匹价值连城的大宛宝马。谢不倾翻身上马,朱色的衣裳在风中荡出一道流线。有人惊喊:“大人何往?”
“本督先行回京。”
谢不倾墨色的眼中似有流火四窜。“那江南……”那人也是硬着头皮喊,毕竟江南一事还未收尾,九千岁如今就要回京,这可如何是好?谢不倾却已然飞马驰走。他冷冷的声音散在夜色里:“本督已将人都尽杀完了,若这点事儿都做不成,不如提头来见。”
马蹄声哒哒,谢不倾竟当真丢下江南这样一滩烂摊子,径直离去,徒留众从龙卫瞠目。等他走得极远了,才有人敢叹息:“大人无欲无求,从前也只有杀人的时候才觉得有些趣味,我原还以为此事一毕大人心情能好些,叫咱们兄弟们也松快点儿,倒不知如今怎么动了怒似的,人都懒怠动手了,竟回京去了?果然其意难测。”
正在剖尸的黄巾吊起一双三白眼,看他一眼:“蠢东西,能叫大人调头就回,必是那事儿比这事紧急,只是不知京中有什么事儿能叫大人这样动气。洪金,你那消息是从哪儿收过来的?”
洪金正是方才送信笺过来的那个,他一边将残肢断臂皆清到一边去,一边随口答道:“我哪儿知道,用的海东青,外派的任务罢。”
“海东青都用上了,有这样急?咱们手里头几时有这样急的外派任务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几人在尸山血海之中言谈,也不过是说说解解无聊,哪知那一匹大宛宝马日夜兼程,几乎是一路未停,北上回京,夹着无名火,搅弄得飞雪都要消融。自然,此话暂是后话。*阿丽醒来的时候,明棠已然不在静室之中,怔了一会儿,有些失落。她自个儿蜷缩在地,身下一团脏污,浑身粘腻,汗渍竟然还未干。愣了好一会儿,阿丽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寻了身下衣衫最脏的一处,以散落在地的发簪刺破手指,按了几滴新鲜的血迹在其中,宛如落红。主子的温泉她是用不得的,故而虽是这一身狼藉,阿丽却也只得穿好衣裳,先回自己的屋中去。穿衣裳的时候,阿丽都犹觉得自己昨夜承欢太过,头都发晕。难免想起昨夜记忆之中明棠与自个儿一夜的抵死缠绵,身子都发软——明棠那药丸也不知是何好物件儿,她吃了之后便坠入欲河,感官都似浮在云端,几乎是翻来覆去地缠在一处。小郎君瞧着年纪小身子嫩,却不想这样孔武有力。那如梦似幻里,小郎君眉眼泛红的模样实在叫她心肝儿颤颤,着实勾魂夺魄,甚而叫她都动摇了心神,觉得若当真能有几分宠爱,安心梳了头发做她的通房,这也胜过太多人了。但阿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绯色的脸颊一下子又苍白了下来,只能匆匆忙忙地往外头走。却不知她一出门,便碰见在外头候着她的双采与鸣琴。鸣琴看着她,瞧见她裙摆上的血痕,眼中有些忍耐的怒意,却并不骂,而是将手里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冷冰冰地说道:“这头一回这般伺候,也不带件衣裳来,叫旁人看见了你这一身狼藉,是小郎面上无光。”
双采看她的目光之中更是幽怨失落,几乎是一句话没说。阿丽早晓得自己若爬明棠的床,最先要面对的就是这两个大丫头。使女主动勾引乃是死罪,明棠若要将她打出去都使得,但如今她身边最得宠的两个使女都在这候着,或怒或怨,却不曾言及惩罚,还带了披风来,便多半是明棠也记挂着她,没叫打杀。阿丽心中有一丝喜意,却低着头很是谦卑,亦步亦趋地跟着走,被送回了自己的屋中。鸣琴令她收拾干净了就在屋中候着,日后也不必再伺候膳食,只等明棠夜里是否要传,阿丽也红着脸皆应了。回去的时候,双采也红了眼眶,有些怅然地说道:“……郎君,当真收用了阿丽?”
她知道这是明棠设下的一局,却不知明棠并非郎君之身,看阿丽那显然是承欢一夜不胜娇羞的模样,只觉得阿丽确实风情艳丽,世间男儿谁能拒绝送上门的美色,故而心中有些酸涩。而鸣琴却不耐烦听见明棠与阿丽扯在一处,只觉得两人的名字放在一起说都是侮辱了明棠,便低声同双采说起:“小郎昨夜与那摔傻了头的郎君打了一夜的骨牌,你说呢?”
双采虽不知其中种种,可一听此话,黯淡的眼中终于浮现出光来,愁云惨淡一早上的脸终于有了笑意。而鸣琴拍她一下:“你自个儿知道就好,日后你去喊她,不许露馅。”
*而被鸣琴提及的沈鹤然,确实输了一整晚,脸上贴满了王八乌龟的纸条儿,瞧着好不滑稽。他将手里的骨牌一摔,这就要哭:“欺负人,欺负人!”
明棠脸上一张纸条儿都无,约莫着阿丽那头应当也完事儿了,便也将牌一放:“总是你缠着我玩儿,如今又说我欺负你。”
沈鹤然大叫:“大漂亮,你出去!”
明棠一听“大漂亮”,便忍不住皱眉:“那又是什么古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