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身着干净利落的西服的爸爸,在我看来,也很帅气。爸爸风度翩翩,五官很有立体感,个子高大,穿什么衣服都很有样儿。浓黑的眉毛,再加上胡子、坚挺的肩膀,比妈妈每天看的电视里的演员还要潇洒几分。新奇的是,爸爸的衣服大都是从市场里挑拣出来的便宜货,但一穿到爸爸的身上,就和衣服上所标示的名牌货一样没有什么两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挑到这些便宜货的,对他的挑选本领我打内心是敬佩不已。
潇洒也是要靠努力的。所谓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只要诚心诚意地去做,就一定会有回报。作为男人,爸爸只靠他轻易可以解决的那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为生,这多少是让人感到有些羞愧,但这毕竟是爸爸的人生。只要爸爸不觉得丢脸就行了。而且这也不是我该干涉的事。爸爸虽然给予了我生命,但这不意味着我有权去干涉他的人生。即使我干涉了,爸爸也不会听我的,他肯定会大声斥责我没大没小地瞎搀和大人的事。
大家都说我和爸爸长得一模一样。高挺的鼻梁,端正的唇型,宽阔的额头,一双长着双眼皮的大眼睛,还有我的细高个儿。我应该感谢爸爸遗传给我了这些优点。但是我打心眼里还是想像我那不懂事的妈妈。细长的椭圆型脸,小而厚的嘴唇,还有圆圆的眼睛,浓黑的睫毛,我妈妈无疑就是个美人坯子。隔壁的蓬头大妈曾这样对妈妈说过。
“天啊,怎么会这么漂亮?以前我可喜欢文姬了,文姬演的电影我全都看过,贤英妈真的比文姬还漂亮。那个什么电影来着?《恨也再次》,对了,就是那个《恨也再次》,那里的文姬又优雅又善良。为了看文姬,你知道那部电影我看了多少遍?至少有五遍。五遍。文姬的哭戏演得太好了。现在看那部电影我还觉得酸酸的。贤英妈真是选错路了,早该去当电影演员,呆在家里真是太可惜了。”
听了这番话,妈妈笑了笑,说到。
“啊呀,大嫂,你也真是的,我怎么能和文姬比呢?”
“我又不欠你的,干什么要说假话?我说的是真的。嗯,你老公长得也真不错,到哪儿肯定都很惹人注目。说是演员,准儿都信。”
“是啊。他以前身材更修长,更潇洒。现在太辛苦,所以憔悴了不少。不过他长得好,也就看着还不错。”
“所以孩子们也都这么漂亮。现在不管怎么说,人还是要长得好。长得不好最让人伤心了。”
“也真奇怪。我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面膜,也没用过什么好化妆品,可也不觉得皮肤老化或是发紧什么的。”
“那多好啊。”
话音刚落,蓬头大妈小声地叹了口气。这叹气让蓬头大妈显得更难看、更疲惫。蓬头大妈一点也不漂亮。肿眼泡,塌鼻梁,和眼鼻相比嘴唇显得过大过厚,冷不丁一看,仿佛就只能看到嘴。嘴唇的颜色也不是微红的桃色,而是发黑的暗褐色。
“大嫂,你也去做手术吧。做个双眼皮,再把鼻子弄高一点,整张脸马上就会变样。现在有几个不去做整容手术的?只有你这个古董大嫂没动过刀子了。”
“大妹子,我都没钱去买自杀吃的药。”
“可是,大嫂你变漂亮一点总是有好处的啊。你老公也会回心转意,你也可以自信一些。”
“都老成这样了,还做什么手术啊。就这样过吧。再说了,我家那老东西,哪儿会因为我做手术了就回心转意呢?”
“大嫂,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啊,都没什么心眼儿。看着漂亮女人就手足无措。以前讲什么漂亮女人受冷落,手艺好的女人招人爱,那全是胡说。现在这社会可欺负人了,这年头就得靠脸蛋儿吃饭。”
“好了好了,那大妹子你就多美美吧。”
“呵,其实我是不大在意的,有时我连脸都不洗的。”
听妈妈这么一说,蓬头大妈微微撇了一下嘴,但发现我在看着,就又慌忙调整了一下表情。
但我知道,就为蓬头大妈的那一句话,妈妈将要忙碌整整一个晚上。受蓬头大妈一席话的鼓舞,妈妈整个晚上将不是把磨碎的黄瓜和面粉、蜂蜜和在一起的糊糊涂在脸上,就是把或鸡蛋和面粉拌在一起后抹在脸上,不得消停。虽然妈妈也知道这样并不可能帮她找回年轻时的面孔,但她还是甘愿承受这番辛苦。在脸上贴了好一会儿才摘下来的罗纱布,有时看起来就像是尸体面模一般,非常可怕,但妈妈却满不在乎地将这个已变得干巴巴的脸模扔到了垃圾桶里。妈妈的辛苦还是有所回报的,她的脸一时看起来还是满有光泽的。
“无数个夜晚,悲伤如刀割着我的心,我失声痛哭,茶花姑娘啊,思念你,为你哭泣,直到我倦倒,花叶早已变红……。”
一进家门,首先迎接我的是妈妈那掺有鼻音的歌声。黑暗中传来的这种哼哼哼的声音显得更为悲切。结婚以前妈妈的梦想就是当歌手,所以直到现在妈妈也不曾忘记这个梦想,而总是不停地哼着歌。但今天,妈妈唱歌时的感情和拍子与往常明显不同,
“现在是晚上,邻居听见了怎么办?”
我很生硬地扔出了一句话,并随手将榫头有些错位的大门硬是关上,扣上了门钩。
“这孩子,瞎说什么啊。他们应该感谢我才是。这年头哪儿还有免费的?能免费听我唱歌,她们应该高兴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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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坐在陈旧的荧光灯下面,脸上一副激动的神情。
“那也别在晚上唱啊。”
“来,来,你来听听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