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问题!”魏永明一口答应:“旁人来说什么都不好使,但只要王大哥开口,这份面子我是一定要给您的。就劳烦大哥把他带走吧!”
王心安长舒一口气,亲自将那小头目送到厘金局,回去后向巡抚禀明了事情经过,同时尽量隐晦的强调西城营目前钱粮紧缺,不能交还银子。
巡抚知道王心安说的在情在理,也看出他有袒护西城营的意思。虽说心中难免不快,但还是以“不宜因区区小钱寒了团练报效之心”为由,轻描淡写的为这场风波画下了一个句号。
西城营一介民团与官府作对,不仅得以全身而退,还保住了仅有的四千多两银子,算是出了个大风头,却也由此与省城上层官僚之间产生了矛盾。
事已至此,何大庚也顾不上考虑那些。他一方面精打细算过日子,一方面以西城营的名义向历城县提出申请,要求来年在团练公所周边大面积开垦荒地。
西城营成立至今已过去了七八个年头,经过不断补充新鲜血液,目前在册正式团勇共一千四百人左右。
另有数百人因伤病等原因转为编外,留在营中从事力所能及的后勤工作,每月还能领到足够养家糊口的粮食。今后可以让他们专门负责照看庄稼,其余团勇只需农忙时节下地帮忙,平日仍以操练作战为主。
何大庚很快做好了各种规划,历城县的垦荒许可也顺利颁了下来。就在西城营热火朝天的开垦荒地之际,官府上层又发生了一次与团练息息相关的人事变动。
咸丰十年初,设于江宁外围的江南大营被太平军再次攻破,江浙一带清军随之接连溃败。
在加快军事部署的同时,清廷紧急出台了新的团练政策,向江苏、安徽、河南、山东等省份派出了九位督办团练大臣。
这九位大臣与先前毛鸿宾那批不可同日而语。咸丰三年奉旨办团的共有近三百人,分别被派往原籍所在的各府、州、县,负责当地团练事务,彼此之间互不统属,基本就是各行其是。
那批人虽然私下也被尊称为“团练大臣”,但朝廷并未授予任何官方头衔。他们手中权力非常有限,只能利用自身名望协助地方官员办团,实际属于帮办性质,一律归各省督抚统率。
相比之下,现在这九位被授予“督办团练大臣”头衔,由“帮办”变为“督办”,成了名副其实的钦差大臣。
这九人各自统管一省的团练防剿事务,以地方高级官员为其帮办,“上可与疆吏商酌,下可与绅士筹划”,形成了一套与地方官僚平行的团练大臣体系。朝廷还给他们加赏了诸如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之类的职衔,以进一步提升其权势地位。
如此一来,全省团练有了共同的领导者,使得统一协调部署和筹集经费成为可能。这一举措有效减轻了地方官对团练的掣肘,然而却又不可避免的引发了更大范围的权力冲突。
被派往山东的团练大臣名叫杜?,是咸丰皇帝老师杜受田的次子。他学识广博、颇具文才,主持过乡试、会试,在朝中各部担任过侍郎,是个很有抱负的人。
杜?常年在京供职,鲜有地方基层经验,也不太熟悉团练事务。但他对朝廷忠心耿耿,被委以重任后便立即奔赴济南,雷厉风行的开始施展拳脚。
在了解过山东团练的现状之后,他认为地方官府轻视团练,导致目前办团经费过于紧张,于是一边设法挤占财源,一边命各地团练精简人员,裁撤冗余。
裁撤冗余说起来简单,然而下面县、乡团练大多以家族为单位聚集组建,正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谁也不肯让自家人白白舍弃吃粮领饷的待遇。一纸命令从济南下到全省,硬是没能裁掉几个人。
西城营尽管不是以家族为单位组建的,但多年的同袍情谊有时比血缘更胜一筹,大批裁撤势必会伤及军心士气。况且营中老弱病残已经转为农户,留下的都是精兵,本就没有什么冗余。
可是西城营就在济南城外,团练大臣抬腿就到,总得做点样子出来。
在何大庚的劝导之下,总算有十几个已经成家的中年团勇同意离营务农,与一千四百人的大盘子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团练不肯从命,让杜?大感意外。他以前常听皇上抱怨政令不出紫禁城,没想到如今自己的命令居然连小小的济南府都出不去。
不过他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并非政令传达不到,而是其中的内容损害了下面人的利益,强制推行也是有弊无利。
于是杜?立刻改弦更张,不再强求团练裁撤人员,改为让他们量力而行,能收多少粮,就养多少人。这听起来像是废话,却又暗含玄机。
乡下团练本就以农民居多,种出的粮食有相当一部分要缴纳田赋,留下的往往不太够吃,所以常需乡绅们资助、或是向官府讨要,偶尔还会闹出聚集抗粮的风波。
若是太平年间农民抗粮,官府十有八九会派人镇压。可如今捻军已大规模进入山东,平日地方防务还要仰赖这些团民,官吏们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安抚,无形之中助长了他们的胆量。
现在团练又有了自己的娘家,事事倚仗钦差大臣做主,自然更加不把地方官放在眼里了。
自杜?上任以来,下面乡团动辄抗粮闹事,屡屡与官差发生械斗,最后还要靠设在当地的团局出面调停,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
于是一时之间,公开抗粮成了山东各地团练通行的新常态。反正抗掉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乖乖交粮的才是傻子。
这股风潮对于刚刚新开了大片荒地的西城营来说可算是一件利好。虽说碍于知县吴载勋的面子,不能把事情做的太过分,但趁机讨价还价总是可以的。
历城县是济南府首县,也是相对最为富庶的地方,上缴朝廷的田粮赋税从无亏欠。
吴载勋没有业绩压力,又不愿招惹团练系人马,索性便不去较真,对西城营新开的耕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交多少便收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