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那里住了那么多年,东边那所房子始终紧锁大门,没有租,也没有卖,白白空置着。小时候她还趴在门缝往里看过,细溜溜一线光景,只能看见半截残了的影壁。保姆吓唬她说院子里有鬼,她便再也不往东边去了。
钟莹拼命想了又想,确认晏宇从来没在香樟胡同出现过,所以她对未来丈夫毫无印象。那房子上辈子是否也曾被他拿来当作婚房?后来初恋出了事,香樟胡同就成了他的禁忌之地。
要走进去的姑娘没能走进,从香樟胡同走出来的女孩儿却成了晏太太。
“怎么了?”晏宇坐在她身边,观察着她的神情,“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
钟莹转头望向他,短短的黑发,浓浓的眉毛,明亮的眼睛,瞳仁里倒映着她的影子,清澈干净。一见她凝神相望,就忍不住微笑,忍不住靠近,忍不住把目光盯向他喜欢的地方,眸中燃火。
钟莹恍然发现,那个冷静自持深潭一样的男人,在她心里渐渐淡去,除了被熟悉的地名人名触动,她很少再想起他。
她站在故事的开头,过着崭新的人生,爱着最初的晏宇。香樟胡同也是新的,苏小柔不会再成为十八号的女主人,十六号也不是阴森恐怖的废弃院落,它充满了晏爷爷对孙子的爱,正静静等待它的男女主人来开启温馨生活。
许思莹没有了,有关她的一切都将埋在钟莹灵魂最深处。对老男人,包括许卫东的那些怨与憎,也该消散了。
钟莹扬了扬嘴角:“灰心丧气,我们这样的外地打工仔,不知要累死累活干多少年才能买得起香樟胡同的房子,两万块钱扔到那里,连个响都听不见就没了。我在怀疑我的奋斗和拼搏还有没有意义。”
晏宇胳膊撑在沙发靠背上,手指轻轻梳理她的长发,“什么外地打工仔,什么奋斗拼搏,你是担心我养不起你么?不许再转移话题,说吧,为什么会去给许卫东家拍广告?”
“两万块,不拍不是傻子吗?”
“许卫东用金钱诱惑你,你就妥协了。”
钟莹白他一眼:“别给我下套,这跟对方是谁没有关系,我认真看过合同,确认没有任何漏洞才去拍的。挣钱怎么了?就算不买房子,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毕业进单位才拿多点钱啊,指望死工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我的梦想。”
“什么梦想?”
“我跟你说了一个月你都没听是吗?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你什么时候带我去?”
“好,退休带你去。”晏宇笑嘻嘻,压根没当一回事。
钟莹上火,起身走进卫生间,扯下毛巾,拿过口杯,抽出牙刷,一股脑全扔到他身上:“我不可能跟你一块儿住的,拿走,你也走,别想败坏我冰清玉洁的名声!”
晏宇接过牙刷杯子放在一边,拉她进卧室:“来,我带你看个东西。”
“不看,你走啊!”
拖着她进了门,晏宇打开衣柜,对气鼓鼓的她招手:“你看。”
给我买衣服了?还是藏了什么惊喜?不去赚大钱,这些小恩小惠收买不了我,哼!钟莹撅着嘴,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往衣柜里一看,顿时惊呆。
她的大部分衣服都放在了小房间里,衣柜是新的,寒假期间一直打开通风散气,还没有使用过。但是此时,里面挂了好几件衬衫夹克,下面的挡板上还叠放了裤子和毛衣——全是男式的。
简直荒唐!钟莹看着晏宇略显得意的眼神,气笑了:“你不会以为这样占据我的空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吧?我有手,我会扔!”
晏宇不反驳,笑眯眯地又往床上一指:“你看。”
钟莹看着床上的民光牌老式花床单,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缎面被子,深感莫名其妙:“看什么?”
“离近点看。”
她走到床前,从头到尾扫视数遍,没发现异常:“什么啊?”
晏宇往床上一坐,双手枕着后脑勺倚靠在床头上,笑道:“我就知道你看不出来,因为你的潜意识是接受我和你共居一室的。”
钟莹不耐:“你好烦,赶快把你的东西拿走,我回学校了。”
她一转身就被大力拽住,跌在晏宇的怀里,随即又一起跌在了床上。钟莹确定他是故意的,但没有挣扎,因为他没压住她,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撑着胳膊俯在她脸前,身体一点也不曾碰到她,颇委屈地问:“真的不行吗?只是担心你一个人住不安全,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男人四大经典谎言之一:我什么也不做。
钟莹不退让:“不行,我不接受婚前同居。”
“我不住这里,每天来看看你?”
“晚上不可以。”
晏宇无言,白天都要上学做事,晚上也不准来,那就是甭来了呗。他翻到一边,仰面躺着,闷闷地说:“我的枕头就不拿回去了,留它在这里陪你。”
。。。。。。钟莹这才发现,床上并排摆了两个枕头,一个新的一个旧的,盖着一样的枕巾。旧的那个花边都褪了色,看起来使用了不少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