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夫斯基经常这样解释“尤科斯”的高额收入与良好效益。2003年7月5日,即列别杰夫被捕后不久,霍多尔科夫斯基做了非常引人注目的声明:“我本不想与国家的总统争辩。每个人都该在自己的领域内活动。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洛维奇(普京的名字和父称)的性格不同一般……我们负责向各地提供大量的能源,公司拥有保持其坚固性的巨大可能性。从这一点出发,我们准备履行这个义务,而当局也应该明白自己所承担的责任。”
这个声明被看作是具有威胁性质的暗示。两个月后,普京才对这个暗示做出回应。他在接受美国记者采访时说:“‘尤科斯’当然是一家大公司,但绝不是俄罗斯惟一的公司。对它的调查不仅与私有化问题有关……事实上,私有化问题只是调查中较小的一部分。我们说的主要是犯罪活动,是其参与犯罪活动的事实,是合并过程中发生的杀人及杀人未遂事件……我想提醒有关方面不要使问题政治化。我希望一切都能结束,而且是很快,那时我们就能看到结果。现在我们了解到的只是以‘尤科斯’命名的巨大冰山下封尘的全部事实中的大部分而已。”
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捕后的俄罗斯经济
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捕后,俄罗斯的许多报纸都提到,俄罗斯因为此事件正失去上百亿美元的西方投资,“俄罗斯的金融体系已崩溃”,它正处于“休克状态”,“灾难正慢慢逼近”。卡耐基基金会的莉奇娅·舍夫佐娃在《莫斯科新闻报》上说,不仅俄罗斯的商业遭受冲击,“霍多尔科夫斯基的被捕也给世界商业洗了冷水浴,西方企业界在休克中冻结”。 《新闻报》的弗拉基米尔·费多林附和她说,“俄罗斯成为不利于经济发展的国家”,现在应该忘记俄罗斯想使其国内生产总值翻一番的计划。
莉奇娅·舍夫佐娃还发问道:“哪里有这样的保障?——不经过公开的法庭调查不会将西方商人投入刑事犯的监牢。俄罗斯到底还想不想坚持其外交政策?”
这些都是在有意夸大事实。人们甚至没有理由认为这件事会在俄罗斯证券市场引起恐慌。10月29日和30日,莫斯科的报纸纷纷刊登各类相关消息:“‘西伯利亚石油’已挽回了损失”,“俄罗斯市场开始走向健康之路”,“‘尤科斯’集团应该继续经营”。从10月27日至11月1日,“尤科斯”公司在莫斯科银行交易所的股票下跌了20%。但当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在监牢里做出声明,他要从“尤科斯”公司的全权领导之职卸任、放弃参加“尤科斯—西伯利亚石油”合并计划后,“尤科斯”的股票立刻上涨12%,而且一直保持上涨的势头。“尤科斯”公司宣布,公司的股东们已成立以总裁西蒙·库克斯为首的新的集体管理公司机构。与库克斯一起负责公司管理职责的还有另两位富有经验的经理。公司所有的新负责人都是早已在“尤科斯”高层工作的美国人。尽管俄罗斯的金融与证券市场的规模及影响力都有限,但在此期间也没有发生崩溃,有的只是牌价的轻微波动:有时下跌,有时上涨。经济学家阿·苏什科维奇在解释当时的形势时写道:“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捕的瞬间效应是显著的,但也是昙花一现。股指重新攀升,‘尤科斯’公司也重新调整自己的资本。市场指数在单位范围内的波动从一开始就减弱了任何个人给市场带来的消极影响。就这一意义而言,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的被捕不是悲剧,而是一个事件,一个与在库班河过早下的一场雪,或者是收回某一实力雄厚的资源开发者的开采许可证没有太大区别的事件。一个几乎100%的生意都与开采碳氢化合物原料(石油、天然气)有关的大型企业会因为其主要管理人员被捕而减少开采量与产量吗?它的加工与销售指数因此下降得可能也不大。”
临近选举(21)
霍多尔科夫斯基的恣意妄为,使大多数近三年内本已调节好自己与政府关系的大企业家陷入困境,所以,俄罗斯的大企业家中几乎没人支持霍多尔科夫斯基,他的石油竞争伙伴们也极力回避对此事进行评论。“尤科斯”公司的这位首脑被捕两天以后,记者们向一些大的企业家们提出一个相同的问题:“您如何看待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捕一事?”只有“俄罗斯统一电力股份公司”的阿纳托利·丘拜斯、俄罗斯工业家企业家联盟的副主席及执行秘书伊戈尔·尤尔甘斯、“维姆别尔科姆公司”的德米特里·泽民三人表示支持这个嫌疑犯,其他人则宣布,他们更希望与此事保持距离。在与之“保持距离”的名单中,不乏俄罗斯经济界的名流:奥列加·德里帕斯卡(“基本元素”公司)、卡哈·别努基泽(联合机器制造厂)、亚历山大·阿卜拉莫夫(欧亚控股公司)、鲁宾·瓦尔达尼扬(“三方对话”投资公司)、弗拉基米尔·波塔宁(“因特罗斯”投资集团)、米哈伊尔·弗雷德曼(“阿尔法”投资集团)、安德烈·科斯京(“对外商业银行”)、弗拉基米尔·科冈(“工业建设银行”)、亚历山大·玛姆特(“三方对话”投资公司)、阿列克谢·米勒(“天然气工业”)等。倾向于保持距离的还有俄罗斯工业家企业家联盟主席阿尔卡基·沃尔斯基。 普里马科夫领导的俄罗斯工商会也无意为霍多尔科夫斯基辩护。
西方媒体对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捕一事的反应也很平淡,只有个别欧洲及美国的报纸就此事表示出忧虑,但不是反对。在西方较受欢迎的《国际先驱论坛报》上刊发的威廉姆·普费弗的文章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他写道:“霍多尔科夫斯基与普京之间的冲突是为争夺俄罗斯的未来而进行的一场斗争。中心问题是:寡头将来是否能执掌俄罗斯?或者是,俄罗斯的强力政权拥护者、民族主义者能否控制寡头?寡头的实力建立在苏联解体后被其据为己有的俄罗斯原材料资源与工业基础之上。这些巨额财富中的一部分与国际犯罪集团的活动有关。以前苏联知识分子及普京为代表的安全机关为基础构成的精英领导下的俄罗斯取代寡头统治之下的俄罗斯,是俄罗斯的惟一选择。这些高傲的精英们具有为俄罗斯民族的历史命运负责的使命感,他们在意识及行动领域都很专制。”
《新报》的编辑及观察家对现在的俄罗斯权贵则持不同观点。他们不仅称新权贵是沙文主义者与受贿分子,而且是平庸、无能之辈,“不堪苏联超级大国承载的重负”。帕维尔·菲利甘高乌埃尔认为,正是霍多尔科夫斯基积极支持俄罗斯选择以普通的、非帝国的身份完成与西方一体化的计划。这也是他坐牢的原因。
但与西方“一体化”和与西方合作是完全不同的策略。
亚历山大·沃洛申的辞职
2003年10月27日,也就是普京在政府主要官员会议上发表果断的声明之后,亚历山大·沃洛申向普京总统递交了申请,要求辞去总统办公厅主任职务。沃洛申与霍多尔科夫斯基保持着良好的私人关系,但沃洛申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对总统的影响力,没有预料到这场冲突的严重性与尖锐性。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捕的消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预先没有得到任何有关的信息。普京接受了沃罗申的辞呈,但10月30日才在相应的文件上签字。
亚历山大·沃洛申在俄罗斯权力等级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一些观察家在评价俄罗斯政要的影响力时,不止一次将沃洛申排在第二位,仅次于总统本人。沃洛申还被看作是俄罗斯政治的院外活动成员,政治评论家甚至将其归入具有“消极影响标志”的政治家,认为他是别列佐夫斯基向叶利钦推荐的“家族利益集团”忠实成员。但在普通俄罗斯公民心目中,沃洛申鲜为人知。
1997年出版的最新版本的大型指南《俄罗斯名人录》中根本没有出现沃洛申的名字。当时他还在鲜为人知的“联邦基金协会”工作,稍后成为瓦连京·尤马舍夫的助手之一。后者当时是俄罗斯总统办公厅主任,没有什么出众之处。沃罗申对普京很驯服,但他们两个人都明白,他们早晚要分道扬镳。
从表面上看,亚历山大·沃洛申的辞职是近四年来普京在人事方面最引人注目的决定。鲍里斯·叶利钦曾八次改换总统办公厅负责人,但普京坚持他在人事政策上完全不同于前者的原则。塔季扬娜·马尔金娜在《新闻时报》上撰文说:“对很多政治家及企业家而言,亚历山大·沃洛申的辞职比围绕‘尤科斯’发生的其他事件都更有戏剧性,更有意义。对其中一些人来说,这是俄罗斯现代历史的句号。在此之后,俄罗斯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令人害怕、迷茫、最好情况也是惶惶不安的历史。这不仅是社会名流、政府官员和寡头的更迭,也是发展方向自身的变化。” 但是,有这样想法的可能只是与亚历山大·沃洛申有着密切接触的一小部分官员与商人。俄罗斯发展方向的变化早在2000年就已开始,而一些政论家现在才注意到这个发展新趋势。 .基里延科在《侧影》杂志上发表评论:“俄罗斯总统的执政方针总算是在各个细节上都明显表现出来了,看来时机已经到来。普京的方针是要建立国有资本主义及相应的政治外壳。国有资本主义的经济基础及政治外壳不同于传统资本主义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这就如同军队在各个国家都不同于社会其他阶层一样。” 作者的讽刺是不恰当的,因为在俄罗斯从来就没有过所谓“传统的资本主义”。根据《政治局》杂志弗·施什金的论断,俄罗斯的“全部权力结构在10月末实际上都已瓦解”,所以他呼吁“停止对被控制民主的一切冲击”,“恢复过去的正常民主”。 但是,如何恢复俄罗斯从来就没有过的一切呢?
临近选举(22)
现在,俄罗斯绝大部分公民都用肯定的态度对待中小企业家,并承认私有制给社会带来的益处。他们对待大企业家的态度是比较复杂的。多数大企业家——暂且不说那些寡头——缺乏社会责任感,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润,而不是国家民众的需求。他们建立了世界上最大的跨国公司,但其控制权并不属于俄罗斯,其经济发展战略不仅要独立于俄罗斯的利益及政府的需求,还要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国家的领导者身上——这就是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几乎公开的既定目标。所有这些不可能得到国家领导者和广大公民的支持,有哪一位俄罗斯公民乐意看到“尤科斯”在国家杜马中收买几十个代言人,或者罗曼·阿布拉莫维奇购买英国的“切尔西”足球俱乐部呢?
任命38岁的法学家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为总统办公厅主任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近四年来,正是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担任了沃罗申的第一助手。不仅是普京,沃洛申本人也为现在的形势变化培养了梅德维杰夫。早在2000年2月制作的系列专访《首脑人物》中,普京总统就曾说过:对他来说,在政治领域也存在着“团队精神”这一概念。当时普京总统只提到三位让他感受到“团队精神”的人:谢尔盖·伊万诺夫、尼古拉·帕特鲁舍夫和“季马·梅德维杰夫”(季马是德米特里的爱称——译者注)。在这种相互和谐的气氛中,无论是总统,还是总统办公厅的工作都会工作得更好,这对整个国家十分有利。
德米特里·梅德维杰夫在圣彼得堡大学攻读研究生时的导师尤里·托尔斯泰教授,对克里姆林宫新的人事变动的解释非常简单:“现在对人民承担的责任要远比对资本寡头承担的责任重要。”
译后记
2001年底,一次相当偶然的机会让我们有幸结识了罗伊·麦德维杰夫先生。麦德维杰夫是当代俄罗斯著名的历史学家和政治评论家,对斯大林、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安德罗波夫、戈尔巴乔夫、叶利钦等苏联和俄罗斯领导人有颇深的研究。同时,他还是一位多产作家,出版过许多著名历史人物的传记。他的作品不仅在俄罗斯国内深受读者欢迎,而且还被译成中文、英文、法文、意大利文、日文、西班牙文等多种文字在国外出版发行。
初次结识麦德维杰夫先生时,他撰写的《普京时代》一书已经与中国读者见面。麦德维杰夫是一位对中国的发展给予非常多关注的学者,他对自己的作品能被翻译成中文感到由衷的喜悦。先生还特地告诉我们,自己手头正在着手撰写关于普京总统执政的另一本书——《普京——克里姆林宫四年时光》,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中国读者也能看到这本书。麦德维杰夫曾经应邀到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等国内学术单位讲学,还和研究俄罗斯问题的不少中国专家学者保持经常性的工作联系。由此他更加深知,中国的广大读者对普京总统很感兴趣,对俄罗斯的发展变化也极为关注……
令我们感到意外的是,麦德维杰夫先生的愿望在三年以后就得以顺利实现!更不曾料到,在此后的几年时间里,自己能与他结成促膝交谈的忘年交,而且有幸成为本书的译者!
我们的职业是新闻报道,关注俄罗斯政局发展是各自日常工作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毫不讳言,俄罗斯复杂的国情、变换的政局常常让人有眼花缭乱之感。自从结识麦德维杰夫先生后,每当感到困惑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到他位于莫斯科郊外的小木屋坐坐,认真倾听他对问题的分析。与俄罗斯其他政治评论家不同,麦德维杰夫对参加政党的活动态度淡漠,也没有强烈的个人政治抱负或政治倾向。作为一个亲身经历过苏联大部分政治变革的资深学者,他总是能以更宽广的视角来审视当今俄罗斯所发生的一切。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愿意开诚布公地阐述自己的独到见解和看法。细细回想起来,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无论酷暑还是寒冬,也不管春风还是秋雨,麦德维杰夫总是热情地敞开大门欢迎我们,就俄罗斯当前政治形势和普京执政理念等问题与我们进行深入、坦诚的交流。尤其让我们感到荣幸的是,当时与麦德维杰夫先生讨论的很多题目后来都被这位睿智学者写进了《普京——克里姆林宫四年时光》一书。
据麦德维杰夫介绍,他与普京总统的最初相识就是源于“书”。几年前,麦德维杰夫撰写出版了曾担任苏联克格勃主席、苏共中央总书记的安德罗波夫的传记。那时,普京还是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局长,他特意将麦德维杰夫请到联邦安全局位于莫斯科市中心的卢比扬卡总部,为这本名为《人们所不知道安德罗波夫》的著作举行首发式。就是在那个首发式上,麦德维杰夫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了俄罗斯未来总统——普京。不过,麦德维杰夫对普京的跟踪研究则是在后者接替鲍里斯·叶利钦出任俄罗斯代总统之后的事儿了。普京的一举一动都没有离开过麦德维杰夫的视线,他说:“伴随着新千年到来的钟声,俄罗斯完成了政权的改朝换代:在政坛驰骋十几年的叶利钦悄然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为人熟悉的年轻人。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世界各地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个从前的克格勃职业特工身上,人们都在揣摩着,这个普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也和他们一样。”
临近选举(23)
与许多人一样,麦德维杰夫先生的确也总是喜欢将普京和俄罗斯第一任总统叶利钦做一番比较。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