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这个时候遇到钱宁,未免太过尴尬。于新武听说,被斩的他的前任,还是钱宁寄予厚望的学生。等到了杭州再见面也不迟。
“请问可是于府台于大人?”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从屋子里走出一个亲随模样的人。
“是,你有何事?”于新武怕的就是跟对方照面,可对方既然问了起来,自己不回答又不合适,只好又转过了身子。
“我们大人等于大人已经有一阵子了,于大人,这边请?”说着那亲随做了个带路的姿势。
于新武犹豫了一下,钱宁毕竟还是自己的直属上司,现在又公然来请,不去也不合适,也只好随着亲随走了进去。
于新武一进门就停住了,目光落在椅子上那个瘦削的背影上。
“大人,于大人来了。”亲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继而轻轻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坐吧!”背影依然没有转过身,而是指了指一边的凳子。于新武往前走了几步,却并未坐下,他心里还在疑惑着,钱宁这是何意?
钱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过了身,端起桌上的杯子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喝完了水,才慢慢地开口道:“让你坐就坐吧,无需拘束。”
“请问可是钱宁钱大人?”于新武试探地问道。
“鄙人就是。”钱宁把椅子转了个方向,又有气无力地坐了下去。于新武能看出来,钱宁明显地苍老,而且神色疲惫不堪,身子骨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久仰,属下乃是新任杭州知府于新武,见过大人。”于新武赶紧一揖到底。这段时间钱宁的名字在京师毁誉参半,没办法,作为陈于壁的学生,居然能公然与老师反目,这件事不是谁都能做的。可他毕竟是自己的直属上司,以后要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呢。
“坐吧!”钱宁勉强地笑了笑,于新武只好走到椅子边坐下。
“我虽然还是浙江布政使,可按规制,你归浙江巡抚管,如今何进贤兼着浙江巡抚,那咱们之间就没有差事授派。我见你,只是为了浙江,为了朝廷。”钱宁亲手给他倒上了一杯茶。
于新武连忙接过杯子,却并未看钱宁的脸。
“于府台知道不知道,淳安和建德一共多少灾民,到今天为止,浙江官仓里还有多少余粮,照每人每天四两接济,还能多少天?”钱宁连珠炮一般地问道。
“淳安的灾民是二十七万,建德灾民有十一万。受灾以前官仓里有二十万石粮食,三十八万灾民,每人每天四两,每天是七千石。现在二十天过去了,官仓里的粮还剩下五万石,最多还能十天。”于新武也不含糊,略一计算,张嘴就不慌不忙地答道。
钱宁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你还是有心的,十天过后,你打算怎么办?”
于新武没有接话,而是抬起了头毫不畏惧地对视着钱宁:“大人可是在指责卑职?”
钱宁却看着他并不言语,脸上的表情极为耐人寻味。
于新武站了起来,走到了窗户边上:“以改兼振两难自解的奏议是属下提出来的,这没错。属下也曾仔细地了解了浙江的局势。十天之后,自然是那些有钱有粮的大户拿出粮食来买灾民的田,等灾情缓解了,改稻为桑的国策再责成那些买了田大户们去办。逼他们,总比逼百姓造反的好。于情于理于势,眼下也只能这么做。”
钱宁的眼光里露出一丝赞赏,不过却开口问道:“那于府台打算让那些有钱有粮的大户,拿出多少粮来买灾民的田?”
于新武愣了一愣,继而道:“钱大人,买田历来都有公价,让那些商户们跟灾民商量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不是更好,这也符合经世济民的大势跟规律,官府似乎不应该插手吧?若是破坏了这规律,使得那些商户逃离浙江,对以后浙江的恢复……”
“是吗?十天后,赈灾粮断了,灾民没了饭吃,买田的人压低田价,官府能不能过问?”钱宁意味深长地反问道。又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只知道照着书本念。
于新武再度愣住了,半天他才开口道:“若是那样,官府当然要过问!这地都是皇上的,他们怎么能擅自以低价买卖,为自己牟利?我大明还是有律法的,如果真出现了这样的问题,自然要依律查办。”
“哪个官府?是你杭州知府,还是巡抚衙门,臬司衙门?”钱宁紧盯着他逼问道。
于新武渐渐地品味出他话中的意思了,他低声疑惑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浙江官府会趁着灾情纵容买田的大户压低田价……?”
“如果真是那样,你会怎么做?”钱宁深深地望着他。
“……属下会据理力争!”沉默了片刻,于新武坚定地抬起了头,对视着钱宁的双眼。恩师让自己去浙江,就是为了把改稻为桑给落实下去,而不是让这些人借着国策的施行钻空子,大肆为自己牟利!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做了,那就不仅仅是给自己杭州官府惹麻烦,而是在给恩师的脸上抹黑,给皇上的脸上抹黑!自己当然要据理力争!如果因为自己的过失让恩师遭千夫所指,自己还有何面目见他老人家?
“怎么争?”钱宁也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趣目光灼灼地看着于新武。他很想知道,这个书生能有什么办法阻止那些大户,阻止何进贤?
整 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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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于新武瞪大眼睛瞅着钱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啊,自己应该怎么争?
“到那个时候,你既不能去抄大户的家,把他们的粮食分给灾民;也不能劝说灾民忍痛把田给贱卖出去。两边都不能用兵,更不能动用衙门的衙役,灾民要是群起而闹事,浙江立刻就会大乱。而你,在朝廷的奏议上所说的‘以改兼振两难自解’的方略立刻就成为大乱的根源。到了这个份上,你拿什么去跟陈大人交差?恐怕这不是你这个奏议的初衷吧?”钱宁悠悠地说道,全然不顾于新武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晃了两晃,扶住了案几才撑住自己的身子。继而冲钱宁一揖到底:“究竟应该如何做,还请大人教我!”
“以改兼振的方略是你提出来的,”钱宁把他扶到了椅子上,自己也坐下道,“你完全有解释的权利啊!第一,不能让那些大户以低于三十石稻谷的价格买灾民的田,这是最低限度,也是在逼他们不能把田全部都买了去。这样的话,淳安建德的田就可以空出来一些。譬如一家有三个兄弟,一个兄弟卖田的粮食就可以借给另外两个兄弟度过灾年。到了明年,至少还有三分之二的百姓有田可耕,浙江就不会乱。”
于新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姜还是老的辣,钱宁在浙江干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很有经验的,比自己强了不知道有多少。自己不过就是个书生,完全没有在基层为政的经验,表面上看起来也是个官,但翰林院可比其他衙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