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刹时变了一变,又恢复了平静,道:“我妈不一起来?那样还有个帮忙的,我一个人应付不了领导大人的长篇大论。噢,对了,我哥还好吧?”
赵国辉点了点头,笑道:“这个当然。你爸说了,还好有一个让他不用操心的‘好’孩子。”
他却撇了撇嘴,一脸淘气的样子,腾出精神来应付她,突然拍了拍她的额头,笑道:“小豆芽菜,你在发什么呆呀?”
已经都酒过三旬了,她在一旁喜孜孜地喝着可乐,听着身旁两个男人的谈话,并没有听清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欢喜与安静。其实不过是一点温暖的日常生活场景,却是极其珍贵的,它隐藏着她自此之后拼尽了全身气力,再也找寻不回来的亲切情感。
他倒了一杯啤酒递到她跟前,故意犹豫了一下,道:“哎…对了…小豆芽菜,你成年了没有?能喝酒吗?”
她虽然并不太会喝酒,可这样被藐视着,还是有些不服气地道:“不要小看人,我已经二十三岁了。”
他正跟赵国辉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口啤酒,“扑”地一下子喷了出来,泡沫溅到了她的脸上,有点痒痒的酥麻,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半晌才道:“你都那么大了?!我还以为你幼儿园大班才毕业呢。”
赵国辉夹了一只鸡翅膀到她碗里,笑道:“启华,你不要开玩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底细…幼儿园大班?亏你想地出。”
吴奶奶将吃剩的黑鱼重新汆了一个酸辣汤端上来,接着道:“这个启华最喜欢捉弄人了,连嘉嘉这么老实的孩子也不放过。哎…瞧这天闷的,真是说变就变,看样子今天晚上要下雨了…”
他却没有理会那风云突变的可能,只“哈哈”大笑起来,擦了擦嘴边的啤酒泡沫,道:“连楚嘉,你生气了?哎,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好…好…哥哥给你陪罪,明天是星期天,哥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嗯,仔细想想,小朋友都喜欢玩什么呢?噢,我看这样吧,连楚嘉,我带你去极地海洋馆看海豚表演怎么样?你甭撅嘴,你知道那票有多么贵吗?这城里的小朋友要是想去,一般都得考了一百分,家长才能带着去看一回的。”
她不知道他是真的在开玩笑,还是在暗示她,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可是,她还是记下了他要带她去极地海洋馆的承诺,只怕他第二天又忙地忘记了。
那天的饭一直吃到了快九点钟,仿佛是尽兴而散的样子,吴奶奶累地早早地回房间睡觉了。她在厨房里收拾完了,又仔细检查了门窗才悄悄地上楼去。回到屋里,立刻闻到一股烟草的味道在四下飘摇着,禁不住皱了皱眉头,走到阳台上,发现他正在隔壁的阳台上抽着烟,头顶上点着一盏幽暗的白炽电灯,只将那高大的身影映地墙上,却显得格外地突兀。
一会儿,他还是将手里的香烟揿灭在阳台栏杆上的烟灰缸里,微微一笑,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显示着曾经受到良好教育的修养,只是一说起话来,总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定。
她将手搭在阳台的围栏上,轻轻地摇晃着,他在那一边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你那儿好了吗?怎么弄地?是不是参与打架斗殴了?”她低头望了望那随风飘摇的白色纱布的穗头,笑道:“没有…还没好…可能还得需要一段时间。只是我倒是没有能力参加那么暴力的活动,只是近距离地观察了一下,便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估计这活动的级别,还不够惊动你这位刑警大队长的程度。”
有一点点湿润随风飘落到她的皮肤上,好象真的是下雨了,然而明郎纯净的夜幕上却看不见半点星光,只若一爿长长的黑丝绒伸展了开来,望不到边际。
他点了点头,道:“我说嘛…不过你以后可真的小心点,一个女孩子没事瞎凑什么热闹?是不是因为你学习地都有些学愚了…以前的大好光阴都用在学习上了,如今到了顶端再没有什么指奔头了,突然觉得从前的生活缺少了一段,所以想通过这种方式弥补回来…”
她“噗哧”笑出声来,道:“倒没见过比你更逗的,拐七绕八,一本正经地说话…听到后来,方才知道是说着玩笑话…”
他亦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是习惯性地想要伸出手来想要抚摸一下她的头发,可是隔着阳台,只得隔空表示了一下,道:“你个小豆芽菜,严肃点,哥哥这是在跟你讲做人的道理呢,严肃点。”
她怎能严肃?她一见到他,就禁不住地满心愉悦欢喜,就忍不住地想要微笑,倒好象有些神经质似的一头栽进了一厢情愿的陷阱。其实,仔细想想,大约是明明知道暴风骤雨的来临,为了掩饰在等待那一段时间里的忐忑与慌张,不得已选择了看似浑不在意的方式来逃避。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婉转心意?在空中伸展了一个懒腰,又想起了一个新的花样,便支使她,道:“今天晚上的菜有点咸,现在有些口渴呢…连楚嘉,你不下楼去找点东西来喝…咦…看这…天好象真的要下雨了…”
她当然得马不停蹄地去为他办。
经过赵国辉的房间,却见那房门虚掩着,白天里还威严高大的人,如今靠在一张圈椅里,只显示出些许无奈与荒凉的一个背影,书桌上的那盏荷叶盖电灯散发着晕晕的一点微光,却将那椅中人的身影无限扩大在墙壁上。
她忍不住轻轻地敲了敲门,探进头去,低声道:“叔叔,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
可是,赵国辉却好象被人堪破了秘密似的,身子微微一动,旋即将手里的一件物件塞到桌上的一本书里,方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喃喃道:“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
她分明看见了那塞到书里的是一张照片,也许就是她今天白天无意中看见的那一张?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否应当问上一问,只得扬了扬手里的饮料瓶子,道:“靳启华想喝点凉东西,我去冰箱拿了酸奶,您也不要也来一罐?”
赵国辉尴尬地摇了摇头,道:“不…不…太晚了,我也打算休息了。”
她点了点头,转身仿佛要离开的样子,可是心里却在剧烈地争斗着,也许错过了这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于是,她就在赵国辉松了一口气的那一瞬间,又重新推门走了进去,沉吟了良久,方道:“叔叔,我也来了几天了…所以,我打算明后天就回去了…您工作那么忙,我不想再打扰下去了…所以…我想还是尽快回去吧…也好准备准备上班的事情…”
赵国辉却没有丝毫意外,点了点头,道:“好…还是工作要紧…早回去早准备…”
她突然有些不忿地将手里的饮料瓶子搁置在一旁的书桌上,看着那晕黄的灯光下,从书中流露出的淡黄的一角,那沉寂了多年的女子正跃跃欲试地掀开那门帘的一角,想要破茧而出。她该不该给予那秘密暴露惊天的一个机会呢?想了想,便道:“叔叔,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可是我从英国回来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来见您一面…您却总不见人影…我知道您的的工作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