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止一次想自缢,去黄泉之下寻父母、兄长、幼弟,但想想父亲镇守凉州多年,却被盖上这样一个污名,府门前那三口棺材,母亲悬于梁上的裙琚,幼弟活生生压死在砖垛底下,尸骨直接被填进了城墙里……
她心口燃着一股名为复仇的火,她不能死,她要为家族翻案,要找出让凉州失守的元凶。
初时,她被梦境吓得大哭,向母亲诉说关于梦境的事,母亲说她是被魇住了,还去庙里求了平安符,让她夜里压在枕头底下。
裴闻雁不知究竟是不是自己太过忧思才做了这样可怕的梦,但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她只得时常叮嘱父兄提防着副将。
父兄却不以为意,毕竟副将是同父亲出生入死了十几年的兄弟,父亲说她是梦魇糊涂了,还请了高僧来府上做法事。
家人都还好好的,裴闻雁也安慰自己或许只是个怪梦罢了。
直到梦里大楚灭国的时间和现实对上了,她才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
若是梦里的一切都成真了怎么办?
家里人都不愿因她一个梦,就怀疑曾为父亲挡过刀的副将,她手上也没有证据可以指认副将。
北戎即将攻打肃州的消息传来时,那断断续续的梦境里,才出现了她和小侯爷联手,查出副将和李忠来往的信件。
裴闻雁欣喜若狂,只要她也找到副将和李忠来往的信件,就能让父兄相信自己。
怎料她设计拿到的那封信,却成了父兄的催命符。
彼时李信刚占领汴京,父亲还未向新朝献贺表忠,副将却已和李信手底下的兵马元帅李忠接上了头,李忠许诺副将凉州都护一职,条件是他把凉州的兵力布防尽数告知。
凉州兵防图一旦落入北戎手中,凉州于北戎,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父亲怒斩了副将,又匆匆召集手下将领,重新布防凉州兵力,怎料消息传到李氏耳中,李氏怕父亲将他们勾结北戎、构陷凉州与北庭的事昭告天下,直接让北戎那边提前攻城。
当日前去援助凉州的陈国兵马,也不是和北戎人打,而是为了去凉州都护府灭口。
父兄在城门口和北戎人拼杀,压根不知陈军打着支援的旗号,从后方杀进城,屠了都护府。
母亲为了拖住陈军,让她带着幼弟出逃,自己留在都护府同陈军周旋。
马车出城后,裴闻雁就带着胞弟下车躲到了附近村落,驾车的车夫是府上的忠仆,驾马车引开了追杀她们的官兵。
等逃到了稍微安全些的地方,她才得知凉州都护府满门被屠,父兄的尸首还被北戎人挂在了城门口。
裴闻雁痛苦不已,她以为自己能改变梦境里家人的结局,怎料到却是让他们更快地走向了死亡。
为了不让幼弟也死于服苦役,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带着胞弟一路东躲西藏北上。
在裴闻雁的梦里,她同北庭的小侯爷结为了一世夫妻,但那只是梦境,现实中她们互不相识,连钦侯也没死。
她没有路引,连进入北庭都艰难,更何况面见小侯爷,让他帮忙揭露李氏的阴谋。
她手上的信件,只有对李信的敌对势力才有用。
犹豫再三,比起远在吴郡的淮南王,裴闻雁还是选择了前往北庭,听说胡商有法子混进城,她把母亲留给自己的镯子当路费抵给胡商了,商队才同意捎她们一程。
也是从这些胡商口中,裴闻雁得知前楚太子没死,在江淮起势,如今正和李信开战。
这一切都和她梦里的不一样,梦里太子早死于东宫,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梦境和现实产生了出入,裴闻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李氏不得好死。
若不是没有路引和路费了,裴闻雁都想掉头去江淮。
大抵是上天也听到了她的祈求,陈军袭击商队,她本以为要命绝于此,怎料半道上又杀出一只楚军,领军的还是名女将!
楚军中,女子也可从军。
想起家族的血海深仇,裴闻雁恨不能手刃李氏狗贼,冒昧问了那军大娘后,得到拒绝的话,裴闻雁倒也不气馁。
方才的确是她过激了,那军大娘说的没错,她从军去了,阿钰才五岁,如何存活下去?
裴闻雁按了按自己胸口的位置,她兜衣的夹层里,就是能指控李氏勾结外族,坑杀良将的罪证,一旦入城后她再见到那位女将军都难,必须得找机会向那女将军表明身份。
……
青州。
秦筝坐在案前看林昭寄回来的书信。
林昭自北上以来,每经一处城池,写公文报备行程之余,也会给秦筝捎一封信回来,给她讲讲沿途看到风景,当地的风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