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岁率先返回帐篷……刚才回来时,走得匆忙,摔了两次,导致外面的大衣和裤子已经湿透。她打算换一身衣服,自行下山。程岁的手指冻得通红,回弯都困难,艰难换好衣服后,拿着车钥匙,就往停在旁边的吉普走去。纪朗半夜出来透气,看到这一幕后,发现不对劲,忙跑过去询问缘由。眼瞅着程岁的情绪不好,而且要把钥匙插进车里时,忙伸手去拦:“这是怎么了?你俩吵架了?老陆呢?”
纪朗怕出事,忙喊陆厌的名字。可帐篷里根本没走出人影。楚严倒是被喊醒了,听到动静也跑出来阻拦。一个个都在劝:“现在太黑了,路还滑,下山很危险,有什么等陆厌回来再说。”
纪朗伸手指头紧紧攥着车钥匙,不敢松开一下。直到看见陆厌的身影,才忍不住骂道:“你可算回来了!快过来啊!”
陆厌走过去,推开纪朗和楚严,把在驾驶座的程岁抱到后车厢,随后他自己也坐进去,把车门关严反锁。车厢里没开灯,光线昏暗,只能借着外面白皑皑的雪,依稀看清对方的脸。陆厌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可却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早把烟全都扔了。他心底无声叹息,伸手向前,试图将程岁眼睛旁没融化的雪花拿走。但程岁偏头,没让他碰。陆厌收回手,背靠车椅,缓缓开口:“你怎么就那么倔?有些事非要挑明吗?你可以完全当做不知道,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岁岁,活的自私点。”
程岁敛眸,抿唇看着窗外的夜色,回的很笃定:“陆厌,我做不到。”
“我也不需要你那样做,我不想承你的情,更不需要你的自我感动,你明白吗?”
陆厌额角青筋绷着,指骨泛白道:“你知道想找到合适的脊髓有多难吗?你没有时间了……”“我知道!”
程岁猛地回头看过去,她眼前浮起雾气,却又重复一遍:“我都知道!”
“那你难道不怕吗?你不想好好活着吗?”
陆厌语速很快,胸膛起伏剧烈,说完后他又满怀期许道:“我想看你好好活着……”“我的确会怕,没有人不会畏惧死亡。我也希望能活下去,可不是用这种方式!”
程岁吸了吸鼻子,眨眼间,有泪滑落。陆厌伸手,这次,没让她避开。而是用带有薄茧的指腹,帮她把眼泪一点点擦拭干净,音色沉沉道:“那就忘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等一切结束,如果你想离开……”“我会给你自由……”陆厌的手有些凉,像是细小的冰锥,扎在程岁的眼周,让她觉得刺痛。她伸手打掉他的手。摇头,声音很低,态度却十分坚决:“陆厌……我是个成年人,我可以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你的这种给予,我不要。如果你像之前那样把我放在白马路的房子里……”“我会死……我宁愿选择不背负任何人情的死去……所以,别逼我了……”程岁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攥拳,像是在表达她的决心。“你怎么就不明白死亡有多么可怕,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听不到任何声音,感知不到任何事情!有什么是比活着更重要的事吗?”
陆厌红着眼眶开口,他想让程岁认清现实,想让她毫无负担的接受一切。“我死不死是我的事,你这么在意做什么?我为什么非得接受你的安排?我想死!不行吗?”
程岁喊的脸色泛红。陆厌听的瞬间来气,他皱眉问:“你在胡说什么,不许说这样的话!”
他攥她手腕的手指,开始惊慌到轻微发颤。程岁转头,透过车窗看外面。此刻,远处有金黄色的光线缓缓浮出……不知不觉间,天亮得竟然如此快。程岁眯眼瞧着,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决定,她轻声道:“陆厌,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我们现在就在一起,我们仍然可以住在白马路,如果碰到合适的脊髓就做手术,如果没有,那我就平静死去……”“二,我们现在就分开。你坚持那个决定是你自己的事,我绝不会接受,而你,以后也别出现在我面前……”“选一个吧……”程岁将她和陆厌逼到了死胡同,让他们之间的无休止纠缠,在今天必须有个说法。良久……车厢里仍然很沉默,没有丝毫回复。程岁无声笑了笑,伸手提高毛衣领子,打开车内的门锁,推门,下去。她站在门边,低头看陆厌紧绷着的脸,释然开口:“陆厌,不是你认为你做得对,就是为我好……”“事已至此,希望你履行承诺,别再见了。”
话落,她退后一步,手腕用力,将车门关严。然后转身下山。车厢内的陆厌,透着车窗,盯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看。心底,如同蚂蚁啃噬般难忍。他用力咬着一侧牙齿。良久,猛地伸手开门,疾步跑下去。向着程岁离开的方向……几步后,停下,双手紧握成拳,像是在百般挣扎着做下决定。约莫两分钟后,喉结上下滚动,他突然喊出声:“程岁!”
山上寒风冷冽,他喊出的字,随着风飘进程岁耳朵里。她没回头,只停下脚步,目光仍望着远处天际升起的光线。“你回头!”
陆厌又喊。程岁的鞋底在雪面慢慢磨蹭,几秒后,彻底转身。她清晰看到了陆厌泛红的眼眶。陆厌脸色被冻得惨白,心里明明有很想说出口的话,却仍觉得这个决策十分煎熬。他看着程岁的眼睛,字字认真道:“谢谢你愿意重新给我机会……”“关于过往,对不起……”程岁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没有出声,只沉默等待。陆厌步步逼近,大衣的下摆随风飘起,他像是感知不到冷般,只沉声道:“化装舞会时说的话是真心的,没有骗你……”他离得近了,程岁需要抬头去看。陆厌垂眸注视她的眼睛,缓缓给出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