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没有追兵,她却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想办法打听令牌和路引为何物。原来,为了防止有人以贱充良,所有的良民都有户籍,按仙城发放,每户一块身份令牌。
其户主名下的居民,可以用专门的玉简复刻一份,以此作为身份令牌。此外,有些仙城的出入必须要路引,这由各大仙城颁发,写明籍贯姓名,容貌修为,难以作假。
她两者皆无,等于是个黑户,不管到哪里都极其危险。
七十二原本隐姓埋名的计划破产,思忖片刻,干脆另辟蹊径。她找了个欺男霸女的良民,对方的修为不如她,又穷困,买不起奴仆做保镖,被她悄悄杀了。
而后,她便假扮成这人买来的女奴,堂而皇之地在他家里住了下来。
这人是个鳏夫,父母早亡,也无儿女,买个女奴来暖床再寻常不过,街坊邻居无人起疑,直到她彻底摸清了良民的行事,这才趁着月黑风高消失逃逸。
修士闭关多日乃是常事,他家无人进出,邻居也道是那女奴死了,未曾多上心。直到原主人的亲戚上门,方才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一主一仆全都没了行迹。
七十二一举得手,发现事情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遂信心大增,开始下一步计划。所有的良民都有血缘谱系,几乎无法冒充,她干脆放弃了这个想法,专门挑作恶多端又有钱的人下手。
然后,利用他们收集来的资源,疯狂修炼。
这具身体或许天赋异禀,常人需要几十年的苦练才能达到的修为,她用短短十多年就做到了。
她结了丹,也成了此地臭名昭著的罪犯。
有许多次,仙城出动了贵族出身的修士,想要除掉她。可是,他们的本事又如何比得上真刀实枪从血海里杀出生路的她?
每一个死掉的对手,都会成为滋润她的养分。她就像是一棵野草,在阳光水分充沛的地方疯狂生长。
有个贵族公子见才心喜,主动阻止了要杀她的人,想要招揽她:“我乃东族之人,只要你愿意效忠我,过去你所做的一切,既往不咎。”
语气大有施恩之意。
“你算什么东西,我要你不咎?我本来就没错。”她浑身淌血,却大笑不止,“我和你们一样是父母生养,也有心有脑子,凭什么你们生来就高高在上,我就卑贱如牛马?”
贵族公子冷冷道:“尊卑天注定,你是在逆天而行。”
“那你怕我做什么?”她目光如电,唇边泛起冷笑,“你们都在怕我。”
他断然否认:“怕你?笑话!我只不过是念你修行不易,想要给你指一条明路罢了。”
她笑出眼泪:“你当我傻?你们当然怕我,因为我‘以下犯上’‘以卑杀贵’,却活得好好的,而且越来越好,居然没有天谴。这不就是告诉那些为奴为婢的人,我没错吗?”
围杀她的人里亦有不少奴仆,他们纵然修为比主人高,却还是低人一头,永远永远无法改变。闻她此言,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心里起了涟漪。
贵族公子心知不好,呵斥道:“妖言惑众,杀了她!”
又是激战数日。
她灵力不支,改攻为守,准备逃跑。
但在此之前,她擦去唇角的鲜血,对他们说:“我真是同情你们,人生来有脊梁,你们却自己打断了它。”
“伏法吧。”修为最高的奴仆说,“你是在和所有人作对。”
“总有人会知道我说得没错。”她挺直背脊,轻蔑道,“听说你们对我的格杀令上还管我叫七十二,哦,奴隶想要名字,就只能靠主人赐予?呵,我偏要给我自己取名字。”
她侧头想了想,沾满了鲜血的发丝拂过脸颊:“日月明空,我叫阿曌。”
然后她放出了压箱底的法器,万千朵雷火炸开,烟雾弥漫,她遁入烟火中,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东族的贵公子面如冷霜:“此女狡诈,若不除之,必成大患。传书予其他三族,共同剿之。”
但阿曌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之后十年,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她在荒野之地,建了一座迷谷,到处抱走根骨上佳的幼童,倾力培养他们——既然其他人都无法认同她的理念,那么,她就自己想办法。
她小心翼翼地隔绝他们与外界的世界,尽量保证他们不被贵贱之分的理论污染。这很有效果,迷谷里长大的孩子,并无尊卑之分,如兄弟手足般相处。
三十年后,她试探着让一群人离开,去寻找更多的苗子回来培养。
然而,他们的观点与外界大不相同,很快就被发现。视她为心腹大患的贵族并没有贸然杀掉他们,而是选择了一个有野心的人,告诉他,他本是贵族之后,却被罪犯掳去,与卑贱的奴仆之子一起长大。
他们向他展示了贵族的高高在上,让他看到了世界的真实模样,让他体会到了凌驾于旁人之上的快感。
他屈服了,做了内应。
一场突袭就此展开,迷谷里所有的人都被杀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她一人。贵公子挥退了随从,与重伤的她密谈:“看到了吗?你的希望已经全部破灭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以你一人之力,是无法与这个世界对抗的。”他缓缓道,“如今只有你我二人,我不妨同你说实话,只要你愿意放弃,我可以给你一个贵族的身份。你可以继续修炼,可以直接拥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