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昕儿是真的不快乐。明明与美好只是一墙之隔,而且她已经偷窥春色,可她却进不去。简宏成完全不给机会。从来就把路子堵得死死的。可是,人心肉长,陈昕儿怎么可能不向往。
心事重重,几个点心被她烤得歪瓜裂枣。重新动手依然重蹈覆辙。可两位律师已经电话说快到家。她只得矮子里面拔长子,挑出顺眼的装盘。
两位律师都是女的,上门呼陈昕儿为陈女士。陈昕儿请她们往里坐,两人客气礼貌地打量房子和院子,有节制地赞美,即使已经飞了一长夜,眼角露出憔悴,依然说话点到为止,无懈可击,职业风范毕露。陈昕儿顿时觉得压力很大,浑身不自在得手脚都不知怎么摆才好。竟然忘了上茶,直到年长点儿的修律师问起,才忙着倒茶煮咖啡。
她忙碌的时候,两位律师已经将材料整理好,整整齐齐地摆在茶几上。因此,她才重新坐下,修律师立刻微笑道:“那,我们开始?这儿是婚前协议,您请过目。”
陈昕儿拿来看,协议很简单,附带财产约定协议,约定各自的婚前财产婚后照旧,婚后各自财产独立,也就是说陈昕儿别指望通过婚姻从简宏成那儿得到额外好处,除了规定的每月家用和目前陈昕儿与小地瓜在深圳住的房子归到陈昕儿名下。协议简单得一目了然,无法设置陷阱。陈昕儿也不指望简宏成能分家产给她,于是好爽快地签下协议。她的签名旁边是简宏成的签名,她的签名第一次与简宏成的放在一起,却是在这样的场合。签好名字,她不禁停下笔,看着简宏成的签名好久。笔划刚毅,一如其人。
年轻的云律师见此好生诧异,而修律师则是不动声色地看着,直到陈昕儿呼出一口长气,将手挪开,才道:“两位当事人签名,条文合法,本协议就此生效。陈女士请再慎重考虑一下,还有异议或者补充吗?”
“没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辛苦你们老远赶来,请问定酒店了吗?”
修律师忽然神情中流露出迟疑,她看了眼云律师,还是果断取出下一份文件。“我们定酒店了,谢谢陈女士关心。既然您对婚前协议无异议,我们再接着下一份,离婚协议书。您请过目。”
虽然陈昕儿早已清楚着结婚只是走个过场,很快简宏成就会提出离婚,可这都还没结婚呢,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却已经放到她面前,如此步步防范,滴水不漏,完全拿她当危险地陌生人,陈昕儿还是被一举戳中,心如刀绞。她几乎没法看清字眼,摸索着找到签名的地方,将两份协议的名字签了,便将笔随随便便扔在简宏成的签名上。
云律师尽量温和地补充道:“签名下面的名字将在具体日子到来时填上。请问陈女士,可以吗?”
“他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对不起,不留你们。辛苦。”
两位律师立刻收拾文件告辞,给陈昕儿留下一份婚前协议。
走到门外坐进租车,云律师才忍不住感慨,“人贵自立,今天最有体会了。”
修律师则冷冷地道:“相比我们天天伺候各种客户,这种只伺候一个便挣得下辈子丰衣足食的生意可轻松太多。”
“不,总得给个人情感留份自我。”
“那是自立的人才拥有得起的奢侈。唉,开车找旅馆什么的都拜托你了,小云。年纪大了不中用。”
陈昕儿隔窗看着两位律师离去,她即使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可她猜得到两人对她的评价。修订那两份十足屈辱的协议书的人,怎么看得起毫无异议签名的她呢。是呢,她们知情,因此她们依然称呼她陈女士。
她们看不起她。想到这儿,陈昕儿长长叹息。
第8章 第 8 章
“一二九”歌咏会还没结束,宁宥接到妈妈的来信,让她一个人周日回家一趟,帮忙一起搬家。从小搬家的活儿做得多了,宁宥懂得套路,掐指一算,她得周六下午一节课后就走,要不然赶不上车子,更别说帮忙了。请假,就得找班长简宏成。找到简宏成时,他正与陈昕儿在楼梯口商量演出服的事儿,要借衣服几套裙子几条什么的。两个人动用钢笔在笔记本上比划,显然很认真的样子,宁宥只得远远站住了,等他们正事儿办完再说。
可背对着宁宥的简宏成不知怎么就知道身后有人了,很快便扭过头来,一看见是宁宥就忍不住笑道:“找我还是找陈昕儿?”
宁宥赶紧将请假条递过去,“我想礼拜六下午请假赶末班车,我家搬家,我得回去帮忙。”
陈昕儿好奇怪地看着简宏成的笑脸,对同学笑得这么低三下四地干嘛。恐怕前儿因率全班男生打走流氓而被教导处叫去教训,都没这么跟老师陪笑。
简宏成笑道:“礼拜六下午化学课有单元测试,你没法走。考完再走还来得及吗?”
“赶不上末班车了。那算了。”宁宥很郁闷,想从简宏成那儿拿回请假条,可简宏成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去,不给。不给就不给,一张请假条又不稀罕,宁宥就走了。
陈昕儿见宁宥走了,便笔杆子轻轻敲几下硬皮本,试图继续讨论,却敲不回简宏成的脑袋,简宏成对着宁宥单薄的背影发呆。陈昕儿不得不咳嗽几声,才将简宏成的魂儿唤回。她笑道:“想什么呢,想跟化学老师说说别考了是吧?”
简宏成愣愣地冲着陈昕儿笑,眼睛亮亮的,笑得陈昕儿脑袋轰地一声乱了,有生第一次很不自然地别过脸去,无法直面一个男生。简宏成却脑袋一拍,兔子一样地蹦出去追刚走开的宁宥,将陈昕儿扔在那儿不管了。陈昕儿愣了,找来找去终于在楼下操场上看到刚追上宁宥的简宏成。简宏成好像在强烈要求什么,宁宥一个劲儿地摇头拒绝要走开,而简宏成追着继续说啊说,最终缠得宁宥终于点头。陈昕儿张口结舌地看着,满肚子的疑问,心中忽然非常不快,怏怏走了,不等简宏成。
晚自习后,陈昕儿才跟同桌说了几句,扭头就找不到宁宥了。她赶紧小跑才追上快速收拾回寝室的宁宥,呼哧呼哧地道:“请假的事解决了吗?”
“没呢。既然是考试,没办法。”
“那怎么办?”
“不知道呢。”
“班长也没解决办法吗?”
“不好太麻烦班长呢。不好。”宁宥叹息着摇头。可即使今天将信发出去,妈妈也收不到了,周六只能让妈妈一个人搬家了。
不知怎的,陈昕儿松口气。轻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谢谢,对不起,劳驾之类的词语最好经常挂在嘴边。”
宁宥在黑暗中眉毛微微一挑,但嘴里心平气和地道:“陈书记指的是我请假时候的说话语气吧?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对待班长吗?”
陈昕儿被问住,心里闪过更多疑问,满肚子地纠结起来了。
宁宥冷笑抢着道:“你既然不知道,却来教训我,是不是更没礼貌呢?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宁宥说完就撇下陈昕儿走了。
陈昕儿吃了个哑巴亏。可她心里很快就将被抢白的事儿忘了,她有更多其他的不快,可又不敢多想,一晚上闷闷不乐。
周六,简宏成在他弟弟的帮助下,终于胜利将摩托车偷运出来,搁在学校门口不起眼的地方。等考完一下课,他就走到宁宥身边俯身轻道:“别说出来,快收拾,我送你回去,摩托车偷出来了。”
宁宥一惊,本能地拒绝,“不去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