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芳与映雪脸色一变,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光。“什么意思?”映雪不安的问:“你昨晚听见了什么?还是……还是看见了什么?”“我……我其实不太确定,只是觉得好像窗外有人似的,好像……好像还听见叹息的声音……”乐梅见母亲和婆婆脸上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心想一定是自己说错话了,又急急补注解释:“噢,我想那大概是风声的缘故!对不起,我不该任意捕风捉影,我……”“对,犯不着自己吓自己!”映雪握住女儿的手,心底一松,却也淌过一股酸楚。“就算真有鬼,只要咱们不去侵扰他们,那就相安无事!如你婆婆说的,柯家的冤灵都关在落月轩里头,那么女鬼也好,男鬼也罢,愿他们全都安息吧!”
乐梅心弦一动,默默咀嚼着母亲这番话。如果传言属实,那么起轩的魂魄是否亦在其中飘荡呢?如果生死仅是门与门的相隔,那么黑夜是否就是开启幽冥的那把钥匙呢?想到这儿,她不禁回过头去,对那两扇禁门投去深深一瞥。
带着满心的迷惑与怅惘,乐梅倏倏忽忽的过了一天,并下意识的期待着夜晚再度来临。
这夜,风声依然凄迷,叶影依然婆娑,乐梅在风与风、叶与叶的间隙仔细聆听,但风依然是风,叶依然是叶,除此无它。眼看长夜将尽,她只得意兴阑珊的散下长发,无情无绪的梳理着,准备就寝。妆台上,绣屏与荷包静静依偎,像一对相互扶持的恋人。乐梅对镜怔忡,思绪飘得很远很均匀,远得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抓住了什么,又失落了什么。偶然间,她略一定神,赫然在镜子的倒影里发现,窗外有人在看她!
那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而那张面具,正是她第一次在雾山村的庆典上遇见起轩时,他脸上戴的那张面具!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她惊跳起来,急急转过身去。
“起轩!”不过是一个回身的瞬间,窗外的那张面具就消失了!
“起轩!”她狂乱的扑向窗边倾身呼唤,然而回答她的却只有舞动枝叶的风声。“起轩!”不,不,他不可以就这样舍她而去!他不可以再次轻易离开!她奔出了门,在石阶与花径之间颠踬,对着无边的黑夜顾盼狂喊:“起轩!起轩你回来呀!你的魂魄有知,怜我朝思暮想,所以前来看我,是吗?是吗?那么也让我看看你吧!让我和你说说话吧!求求你别躲着不见我,求求你别这么忍心对我……”她半跌半跑着,又哭又叫着,整个人像是一束琴弦,紧悬的心随时有断裂的可能,而她的步履就是那错乱的拍子。被哭喊惊醒的映雪匆匆赶来,当下便明白了七八分,她把女儿拥在怀里哄了半天,试图让她相信面具那一幕只是梦境的片段,但乐梅却不住的哭泣摇头。
“不,那不是梦,我真的看见起轩了!今天早晨在落月轩前,您不是还说愿柯家的冤灵全都安息吗?可见您也是相信鬼魂之说的,那么现在为什么却不相信我呢?”
早晨那场对话纯粹是预先设计,目的是为了让乐梅心存惧意,远离落月轩,以免发现门后隐藏的秘密,没想到却适得其反!映雪一时又是懊恼,又是心疼。
“早知道我就什么话也别说!省得你受那些话的影响,弄得现在这么疑神疑鬼的!”
“不是我疑神疑鬼。”乐梅软弱的抗议,原先的坚持却有些动摇了。“虽然只是一瞥,可是……”
“你是思念过度,无时无刻不想着起轩,所以听到风声,你当是叹息,看到叶影,你当是什么面具人影,这完全是想念得太殷切而产生的幻觉!”映雪的声音已微带哽咽。“哦,可怜的孩子!你的心情已够苦了,若是再让这些鬼魂之说来困据你,你会更苦,我也会更心痛的!以后再别这样让我担心了,好吗?”真的是幻觉吗?真的是梦境吗?乐梅环视着暗沉无人的四周,忽然觉得一切都是如此虚无缥缈,什么也不能肯定,只得含泪点了点头。或许,真的只是因为自己思念过度的缘故吧!但是,过没两天,小佩也见鬼了。
这晚,她到厨房去为乐梅拿消夜,新来乍到没弄清地理环境,月亮又碰巧没挂在天上,于是在返回吟风馆时,她就迷迷糊糊的岔到落月轩去了。然后,她看见一只灯笼,一只没人提的灯笼,鬼火一般的飘进那两扇禁门!
这下,她魂都飞了,手上的食篮也不要了,总算踉踉跄跄的摸回吟风馆时,一张惊怖的小脸已泪痕狼藉,惨白如鬼。
“这儿真的有鬼!那个灯笼一定是鬼提的!”小佩一面语无伦次的叙述大致经过,一面哭着加上自己的注解:“我也不知道一个鬼干嘛还要提灯笼?反正我只知道落月轩是鬼住的地方,提灯笼的就肯定不是人了嘛!”
“没事了没事了,你今晚是误闯禁地才受到惊吓,以后别再单独走夜路,我也不用再吃什么消夜,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了。”乐梅劝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小佩的歇斯底里。“现在你回房去好好睡一觉,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对别人一个字也不要提,尤其是我娘,省得她又担心,嗯?”
“那……你相不相信我真的看见鬼了?”小佩委屈的应诺,怯怯的望着乐梅。乐梅静静点头。“那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呀?”小佩睁大了眼睛。
乐梅笑了笑,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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