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清了卷轴,明白是误会,松开了对陆柒的挟制。
她如一株永远压不弯的翠竹,再次挺直腰背,傲骨凛凛。陆柒欺霜傲雪的眸光扫过众人,目光所及之处,各人内心皆是一紧,竟不敢与之对视,最终少女的视线大胆地落回到周文帝身上,低低沉沉的嗓音在庄重的大殿响起:
“永启十二年腊月,羌军偷袭,新平堡的三万将士被困山中。三个月,众人饮雪食草裹腹,坚守险要之地,一步不退,臣没有怨言。
永启十三年三月,威远城被攻占,新平堡兵马尚未补充充足,便领命出征,与敌军不死不休奋战五天五夜,最终击退外族,我军死伤过半,多少寡母,臣没有怨言。
同年十月,……”陆柒一一细数新平堡几次惨绝人寰的战役,“臣从来没有怨言,新平堡的将士也没有怨言,纵然马革裹尸,一去不返,也是吾心所愿。”
陆柒不顾礼仪尊卑,站了起来,手指向一个个名字,将从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怨恨发泄了出来:“但永启十五年四月初八的这场战,臣有怨!这上面的每个人都有怨,他们死不得其所!敢问陛下,陆柒所求有何错?!
吴家世代效忠,新平堡以身捐躯的人哪个不忠?吴景睿是爱子,这白帛之上的哪个人没有父母疼爱,他们就活该得此下场?
吴大人,这些人的冤魂,他们家人的哭声,你吴家人午夜梦回时当真看不见、听不到吗?!”
吴常杰看着双眼通红,大义凌然的陆柒,心中发虚,脚底发软,后退了几步。
陆柒右肩伤口在武将粗鲁的压制中被撕裂,鲜血晕染出一朵妖艳的花,她昂首说道:“吴景睿这种人不死,就永远会有下一场新平堡之役,还会有更多无辜枉死的将士!”
她再次冲着周文帝跪下,双手撑地,每磕一个头,就说一句:“臣求赐死吴景睿!”
“咚”
“咚”
“咚”
一声接一声,连绵不断地响彻在大殿上空。
磕到五十多个,雷中正见她额头已经出血,跪在她身侧,中气十足道:“陛下,新平堡一案证据确凿,臣恳请赐死吴景睿,以慰九疆上万将士英灵。”
殿前除了陆柒的磕头声,一片沉寂。
吴常杰内心暗暗得意。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陆柒狼性大发,彻底豁了出去,没有尽头般地叩头,她要看看到底是她命硬还是吴景睿的命硬!
磕头声渐渐不再清脆,地板上的血越来越多,沾染了白布,绘成一条细长的血线,如树的脉络一般串起每个名字,名字如同树叶,郁郁葱葱。
随着血树渐渐描绘,树干的另一端像周文帝所在的方向延伸过去。
“臣附议。”
一道温润的声音打破僵局。
众人向后看去,定远侯站了出来,他躬着身说道:“臣身在京城,不知边疆疾苦,但陆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臣不愿也不忍心再看见惨剧重演。”
他的这一站,在朝臣中掀起不小的波澜,连一向远离朝政,谨小慎微的定远侯都站出来,那些个心里早就不痛快的武将,还有早就看吴家不顺眼的朝臣也开始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