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夫眼中忿忿,正要发话,这厢玉珠开口道:“无妨,只要时间得当,便是白花蛇亦可医治。”
厅里顿时哑然,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不敢相信方才的话出自她口。张老爷子与张院判对视一眼,目中各有思量,一旁的张胜则没那么多想法,一听说玉珠可医治白花蛇毒,早已喜出望外,乐不可支。
刘大夫见玉珠应下,怎肯示弱,也赶紧上前高声应道:“白花蛇就白花蛇,只要秦大人能医治,本官自然也能医。”
“好!”孙大夫大声笑道:“既然二位大人都应了,那我们便不必浪费时间。”说罢,伸手拍了拍,厅外马上有人回应。很快的,就有人抬了两只黑布包裹的笼子进来,那人将布头掀开,只见笼中骇然圈着两条三尺来长、黑白相间的白花蛇。那蛇猛地见光受了刺激,忽然抬起蛇首,红蕊吐出,露出森森的毒牙,怪谲而诡异。绕是诸位大夫见多识广,猛地瞧见它们,也都齐齐地吓退了好几步。
斗医(二)
孙大夫似乎对众人的反应十分满意,起身背着手在椅子前来回走了两路,又朝诸位高声道:“依照我们太医院的规矩,这斗医过程中当时时记录,所用的方子也需全部存档,请问二位可有异议?”
玉珠自然摇头,刘太医脸上有些不好看,但想了想,终是没有说话。于是孙大夫又唤了两个吏目过来,一个跟着刘太医,一个跟着玉珠,以便观察记录。待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孙大夫这才吩咐下人将那两位死囚押进来。
好一会儿,才见两个一身囚衣,手脚都戴着镣铐的汉子缓缓走进院子。因白花蛇毒剧烈,中毒者九死一生,故大理寺早做好了这两位中毒身亡的准备,换上的囚衣都是干干净净的,头脸也洗过了,这么看起来都是本本分分的模样,倒不似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孙大夫朝那二人说了试毒之事,那两人冷冷地不发一言,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已性命难保,淡然地看了一眼站立在两侧的刘大人和玉珠,各自站到她二人的身后。玉珠心中明白他们这是自己挑选了大夫,也算是把他们的性命交到了她的手里。心里头不由得有些紧张,手脚冰凉,手心却渗出了冷汗。
孙大夫朝身后掌蛇的杂役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马打开笼子,一伸手麻利地捏住了蛇的七寸,眼看着就要送到那两个死囚的小腿处……
许是被蛇咬过的缘故,玉珠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怕死了蛇。方才那蛇一进门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会儿连看也不敢看,赶紧别过脸去。一旁的刘太医见她如此,便有些看不上,哼哼地笑了两声,十分不屑。
玉珠自然不理会他,待听到身后那死囚闷哼一声,便知时机已到,掏出怀中早已备好器具,正要动手,却听得孙大夫在前头喝止道:“且慢。”玉珠一愣,抬头见刘太医也是一脸焦急,额角都渗出了细汗。也不知为何,瞧着刘太医这副模样,玉珠原本不安的心竟慢慢平静下来,原来紧张的也不止她一个。
“急什么。”孙大夫端坐上首,缓缓笑道:“这二人都是罪大恶极之人,若是这般容易就被两位救起,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陛下吩咐过了,中毒后一刻钟方可医治。两位大人且先等等,喝杯茶再说。”
刘太医气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玉珠却在一旁点头笑道:“说的也是,方才来得太急,这会儿倒是口渴了。不知太医院可有今春的新茶,我最爱新茶的清香味。”
地上的两个伤患虽说还没昏过去,伤口也未见红肿留血,但明显地呼吸不畅,分明是已经中毒的症状。那白花蛇本就是剧毒,一旦中毒,九死一生,可孙大夫却偏偏不让人去医治,还非要等一刻钟的时间。刘太医急得瞪大眼睛瞅着桌子上的沙漏,只恨不得冲上前将那里头的沙子全倒出来。
众人见他一老一少,一个焦躁不安,一个气定神闲,心中有了思量,有几个原本一心看好刘太医的,这会儿也忍不住心里头直犯嘀咕,但到底没说什么,只一双眼睛一会儿瞧瞧刘太医,一会儿又看看玉珠,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品了一杯上好的六安瓜片后,玉珠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看了一眼沙漏,见里头的沙子眼看着就要漏尽了,这才捋起袖子,将怀里的家伙什一一掏出来。众人睁大眼瞧着,布条、小刀、牛角筒,东西倒是五花八门。
那边刘太医已经切开了伤口在挤毒血,玉珠则不慌不忙地先用软布在伤口上方狠狠地打了个结,然后才用刀在伤口中央划了道十字形的口子,将牛角筒逼近了,使劲挤出毒血。她手中不停,口中也不紧不慢地吩咐道:“快去打桶水过来,放两大勺盐。”
一旁候着的杂役赶紧应了,很快就从提了一大桶水过来。玉珠将毒血挤尽后,又用盐水将伤口反复冲洗。众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处理方式,都觉新奇,不由得纷纷靠近了些,遮得连上首的孙大夫都看不清了。
孙大夫忍不住皱眉喝道:“都离远些,挡着做什么?又不是这一时半活儿就能救活的,左右有记录,还怕错过什么。”
大伙儿素来被他喝斥惯了的,这会儿都只回头朝他笑笑,却没有让开,仍凑过去近看。还有个胆子大的,嘻嘻笑道:“孙大人,反正秦姑娘是你徒弟,回头让她仔细说给你听,我们又听不到,只得自己瞧了。”
众人一时哄笑。孙大夫啐了他一口,倒也没发火。
刘太医这会儿已吩咐杂役去库房取了药来,捣碎后敷在伤口上。玉珠这边方才排尽了毒,将之前系在伤口上方的软布解开松了一会儿,复又扎紧,然后让杂役将她随身带来的小包袱打开。
众人之前听她说起过半边莲,早已对她包里的东西虎视眈眈,这会儿都凑过脑袋去看,猛然间只瞧见几只大蝎子和蜈蚣,都吓了一跳,齐齐往后退了几步。待见那些毒物都静静地待在包袱里不动弹,才凑近了些仔细看,才晓得原来都是死物。
“秦大人要用这些毒物来治蛇毒?”众人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玉珠匆忙地点了点头,并不细说,只吩咐杂役按照她说的方子去煎药。她每报一个药名,众人的眉头就跟着颤一下,直到她说完了,大伙儿都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齐齐地擦了擦汗,相互对视一眼,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不过既然这是斗医,便是众人有再多的异议,这会儿也不便提出来。不过也有几个实在看不下去了的,摇着头去了刘太医那边,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道:“简直是乱来”。
玉珠的所有精神都集中在病人身上,左右是听不见,自不会理会,倒是一旁支持她的御药房的吏目们十分不悦,睁大眼死瞪着那几位大夫,小声地反驳道:“你若是高明,怎么不学刘大人与秦姑娘斗医?”
那人顿时不说话了,怏怏地走到一边去。
趁着煎药的工夫,玉珠又吩咐杂役们卸了床板将病人抬进屋。这白花蛇乃是剧毒,一日未痊愈,这比试的结果便一日不出来,故此次斗医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数月,太医院早已准备了两间客房供病人疗伤。此外还备了刘太医和玉珠二人的房间,以便病人晚上突发病症。
这前头的急救处理完了,后面便没有什么好看的,只需盯紧了方子就是。在孙大夫的几次催促下,众人好歹才散了。玉珠这边却是没什么忙的,待病人服下第一剂药后,她只需在房里静候,且观后效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