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书房里却坐着秦堪和马文升,就着有些昏暗的烛光,垂头注视着中间的一块棋盘,二人神情凝重。绞尽脑汁冥想对策。
家人都不准随便进出的书房,马文升却让一个外人进来了,委实有些奇怪,马府的老管家远远站在书房门外,不停地踮足朝书房里瞧,一脸的不解。
更不解的是二人下的棋,棋盘方正,棋子圆润,正合天圆地方之正道,看似围棋,可两人的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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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活三,五子已成,马尚书,您又输了。”秦堪淡笑着落下一子。
马文升急忙揉了揉浑浊的老眼,发现这竖子果然赢了,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伸手恨恨地朝衣袖里掏,一边掏一边发脾气。
“哼!奇淫巧技而已,这五子棋究竟是哪位先贤所创?与我儒家之道丝毫不相合……”
秦堪笑吟吟地瞧着他,也不反驳。
马文升掏衣袖,掏内襟,掏来掏去忽然动作一滞,带着痛心的语气唠叨:“下棋便下吧,你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娃娃却要添什么彩头,二两银子一盘,你当老夫的银钱是大风吹来的?陛下早在弘治十二年便下过禁令,禁止民间关扑搏彩,老夫堂堂二品尚书,你竟坏我名节,而且坏了老夫十多次名节,简直混帐之至……”
秦堪忍不住道:“老尚书先把银子付了再唠叨吧,这么大把年纪若再赖帐,名节可就掉一地啦。”
“老夫输光了,先欠着!年纪轻轻的老惦记这些阿堵物,难成大器。”
秦堪只好苦笑。
二品尚书要赖帐,天王老子也拿他没办法的,想咒他生儿子没屁眼吧,明显来不及了……
钱输光了,老头儿棋兴却丝毫不减,兴致勃勃地拉着秦堪再来一盘。
没利益的事秦堪很少干,不过拗不过老头儿的威逼,也罢,就当为老年人献爱心了。
沉寂的书房内,二人缓缓落子,马文升凝视着棋盘,看似不经意道:“今夜他们该来了。”
秦堪落子的手微微一顿,又稳稳地落下。
“老尚书何以如此肯定?”
马文升微微一笑:“老夫虽是文人,好歹也当过几年兵部尚书,兵者,诡道也。战则以正合,以奇胜,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事定矣。今夜是陛下严旨的最后期限,厂卫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士气已泄了一半,再加上今夜无月无星,夜视不佳。那些刺客失了人和,也只能抓住天时地利了,今夜是他们唯一能刺杀老夫的机会,他们都是精通韬略的将领,不可能错过的。”
秦堪神情凝重了,心思再也不在棋盘上。
“我等厂卫将马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泼不进,针插不进。以老尚书之见,他们会用什么法子攻进来?”
马文升沉稳笑道:“老夫刚才说过,攻其不备乃用兵之奇道,正道既无望,他们用的法子必然是你想不到的,记得昨夜赴死的五名刺客吗?他们不会让同伴白白送死,必然有内因。”
“老尚书老奸巨……咳咳咳,能否给下官一点提示?”
马文升白眼儿一翻:“这事儿当然该由你们厂卫操心,关老夫何事?总之。贼人攻进来的法子必然不同寻常,上天入地都有可能,老夫又不是贼人。怎能猜得到?连活三,哈哈,竖子,你终于输了,快拿银子来。”
秦堪苦笑着掏银子,老头儿真够卑鄙的。
接下来的棋盘鏖战,秦堪的手风很不顺,被马文升连赢了好几盘,赢得马尚书老怀大慰。捋须大乐不已。
秦堪心思早已不在棋盘上,嘴里反复咀嚼着马文升的话,脑子快速分析运转着。
“上天入地,上天入地……”秦堪喃喃自语半晌,接着眼睛猛然睁大。眼中瞳孔缩成针尖,站起身把身前棋盘一掀,失声道:“不好!挖地道!”
马文升原本愤懑的老脸闻言渐渐也凝重起来,捋须抿唇不言不语。
“老尚书,恐怕您现在不宜留在书房和卧房里了。还请您和家眷赶紧离开……来人!保护马尚书及其家眷站到前院空旷坪地里,马上把内院团团围起来!火枪手入内院,面朝卧房和书房列阵,快!”秦堪不由分说,拖着马文升的手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大声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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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寂静的马府顿时喧闹起来。
马文升和家眷被厂卫里三层外三层踉跄地离开了书房,人刚离开,便听到内院的书房内传来一声轰然巨响,内院的房子摇晃震动起来,一阵浓烈呛人的烟雾弥漫充斥着书房内外。
秦堪两眼圆睁,呆呆地注视着已成一片废墟的书房,刚才若晚走半刻,现在他和马文升恐怕已成了废墟中的两具尸体了。
冷汗迅速浸透了衣衫,寒风一吹,秦堪感到遍体冰凉。
爆炸声惊动了所有校尉和番子,大家带着震惊的神情纷纷拔刀出鞘,盯着那片冒着青烟的废墟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