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出去通风报信的几人,此时正蹑手蹑脚回到各自座位,只来得及听到张寿说第三堂如何如何,这屁股还没落到椅子上,就听到了最后军中操练四个字,他们正有些不明所以的时候,突然就只觉得四周围目光顷刻之间全都齐刷刷转向了自己。
那一刻,几个人全都傻眼了。虽说这是课间出去迟到,但也就这么一小会儿,怎么就好像成了众矢之的?张寿这个国子博士往常说是严格,可至少不像绳愆厅徐黑子难打交道……难不成是因为他们刚刚探问的事情涉及赵国公朱泾的缘故?
见这迟到的几人还在发懵,张寿就似笑非笑地说:“代斋长,你起来给他们说说半山堂即将分班这件事。”
朱二只觉得扬眉吐气,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了那几个人一眼,随即慢悠悠地把张寿的原话一一重复了一遍。当然,他记性没那么好,没能一字不漏地复述,只能说个大概,但是,他却按照自己的理解添油加醋了一番,充分称赞了好学者和才能者,贬低了投机者。
即便如此,那几个人中除却一个成绩素来尚可的,其余全都面如土色。从前他们确实觉得,天天来国子监点卯混日子根本就是耽误时间,恨不得能让他们继续斗鸡遛狗当一个富贵闲人,可在皇帝也常常关注此地的情况下,退出半山堂就成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
因为就连他们的父执长辈也绝对饶不了他们!而且,张寿说的军中操练,那是什么意思?
很快,张寿就给出了一个很明确的解释:“既然文不成,那么总不能武不就。军中操练,就是皇上给剩下那些人的一个机会。当然,不愿意去的可以不去,也不用继续留在国子监,回家富贵安闲,也并无不可。读书也好,操练也罢,这从来就不是强制的。”
尽管张寿这么说,但每一个人都能想见被撵回家去的下场。这一刻,也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正好“坠马休养”的张琛,以及在外头办事的张武张陆和胡凯邹明宇二人。于是,在这迫切的压力面前,有人突然开口抱怨了一句。
“之前的月考和年考还有功课,谁知道所谓的成绩有没有猫腻?”
此人还期待着有人和他一块跳出来质疑,然而,他话一出口,却发现压根没有任何附和的,反倒是身边人全都用看蠢货的目光看他。顷刻之间,他就意识到张寿有皇帝撑腰,如今赵国公朱泾回来了,张寿和朱莹婚事也定了,这位本来就不好对付的国子博士简直无法对付!
他顿时打了个激灵,慌忙起身行礼赔罪道:“老师,我只是一时情急,随口说说……可若是半山堂真的要分班,恳请再给大伙一个机会,再考一次!”
这种要求要是放在从前,那简直是匪夷所思。可此时此刻,竟是有一多半人慌忙起身帮腔,纷纷请求在分班时进行考核。至于能不能考出一个好成绩这种事……相比被撵出国子监,要凄凄惨惨戚戚地去军中被操练得死去活来,甚至于回头军中也不收,这都是后话了!
而几个收人好处给人打探消息的家伙,则是再次遭受到了眼刀集火。虽说张寿口口声声说皇帝已经下了决心,但每个人都觉得,如果不是这些肆无忌惮的家伙,这所谓的分班说不定还能再拖一阵子。
当接下来的一堂课结束之后,张寿刚一出门,他就觉察到身后偌大的地方瞬间炸了开来,嘈杂得犹如菜市场。对此,心知肚明的他没有回头,暗想这对于朱二来说,也是莫大考验。
要是身为代斋长却不能进第一堂,他相信赵国公朱泾会让朱二直接凉拌的!
往日午休时分,张寿并不怎么喜欢去博士厅,几乎都是回自己的号舍休息,午饭也多半在那儿吃——大多数时候赵国公府用保温的食盒送来丰盛的午餐,小部分时候是阿六亲自到附近的食肆酒馆采买,常常还有张琛陆三郎等人厚脸皮过来蹭饭,美其名曰师生同乐。
但今天,张寿提早知会了陆三郎一声,此时就径直去了博士厅。一进门,他就发现各式各样的目光汇聚到自己身上。对此,他只当毫无察觉,径直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张桌子。
他刚坐下,隔帘就被人挑了起来,紧跟着,笑容可掬的周祭酒就和面色微沉的罗司业先后走了出来。前者一贯都是这么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后者看向张寿的目光却要复杂得多。
“张博士,听说你今天在半山堂宣布,要将半山堂一分为三?”
周祭酒身为国子监这座大明最高学府的一把手,自然不适合凡事冲在前面,罗司业却是开门见山,问了一句不等张寿回答就直截了当地说:“国子监总共就这么一点地方,半山堂还是最大的,这要是一分为三,国子监却是腾不出地方给你们了。”
这是刚刚课上才宣布的事情,如今下课之后自己明明是第一时间来博士厅,可不但罗司业直接询问,博士厅里其他人也分明是一脸探究的表情,张寿哪还不知道,之前恐怕有人在半山堂之外听到了风声,所以早就通知了这里的诸位学官。
面对这种情况,他气定神闲地说:“国子监讲课用的课舍确实一直都不够。我听说最近因为勤奋好学的监生实在是太多,升堂太快,率性堂因为逼仄,都已经快坐不下了?”
主管率性堂的国子博士杨一鸣素来是所有博士中最看不惯张寿的人,当下重重冷哼一声。
“率性堂是国子监六堂之首,超过两百人,却只能窝在只有半山堂一半大小的课堂里,别说从不设课桌,就连长凳都只能三人共用一张!从国初到现在,我朝监生数量增加了好几倍,你半山堂既然要分堂,我这率性堂也该重修了,否则这国子监第一堂岂不是徒有虚名?”
“何必重修,办法不是有现成的吗?”
张寿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那就把半山堂和率性堂的位置对调,把两块牌匾也对调一下,那不是就能容得下了?”
杨一鸣登时又惊又怒,拍案而起道:“简直荒谬!你休想打我率性堂的主意!”